舍欲(25)

一个不错的案子像浮木让他攀上。地点在他的妻子──前妻──曾居住的双层楼房隔壁。他有个借口可以接近她,她对他太狠心,苹果花屿的法律对他太狠心,一朵喷了农药剧毒的花插在他背上,并非他所愿。

他接了案子,没多久,开始在那片临海橄榄园建造橄榄树宫殿。他天天去监工,以为可以「偶然」看到妻子和女儿,并且与她们聊上两句,但一直到完工,他都没见到她们,一次也没有。

「是不是搬走了?」汤舍苦恼皱着眉头,手里玩着电视遥控器。七十二寸大荧幕播报着加汀岛新闻──帆船祭典盛大展开,苹果花屿酒商共襄盛举,赞助……无意识地切换着频道,汤舍人到了加汀岛,心依旧在苹果花屿。妻子为什么连搬家也不让他知道?她们不住尤里西斯街了吗?还是搬得离他更远,不在苹果花屿?

霏霏啊,霏霏──我有这么让你难以忍受吗?他知道,她们可以常常见到他,在电视上,他接受访问,写建筑史之城堡的故事发表在各大杂志专刊,这城堡的故事是他为女儿讲的,每一篇开头都是「我的小公主爱翔」,每一篇内容的城堡里都住着国王和皇后,附上大量相片解说对照,故事很生动,使得枯燥建筑史变有趣,大受各界人士喜爱,后来还集结出书,卖到缺货。他送了一套特别限量版有声书给女儿,遭到退回。他想,妻子是认为他在消费女儿。

真糟糕,越做越糟糕。莫非,真要他走一趟图尼埃法尔?

汤舍又转了几个频道,站起身。他还是的喝些酒。抓着遥控器,他走出视听间。他倒满是扶桑花纹饰雕刻的客厅吧台,取了一瓶苹果花蜜酒,要开瓶,才发现自己捏着遥控器。真是习惯难改!妻子老是笑他,什么都要遥控。

妻子哪知道,他的遥控器,早被她带走,让他无法遥控她回他身边。

汤舍放掉遥控器,开酒灌着喝了,一口就是三分之二瓶,他看看剩下的三分之一,好像有种「难舍的欲望」调酒是用苹果花蜜酒调的,想着,他把这旅店套房吧台提供的所有酒品,和苹果花蜜酒混在一起,喝光光。

莫霏有点头晕,她觉得自己醉了。加汀岛名饮──海神的复仇──果然不能小觑,她才喝了两杯,就走路轻飘飘,脚步踩不实,虚嘘浮浮,好像有人躁纵着她的手脚,都快跳起舞来。

她的心情确实在跳舞,好久没这么轻松了。女儿不用她躁心,小小年纪自己决定要念寄宿学校,今天的入学参观,小人儿开心地在海上躁帆,笑得美丽小脸蛋骄傲又得意。女儿很喜欢帆船,说是海上飞翔,爱翔喔!爷爷很放心,称赞宝贝孙女独立早,奶奶是学校董事,更无须担心,他们要她安心回苹果花屿工作。今晚,女儿就交给他们,培养祖孙感情。

莫霏拐进廊弯,双脚绊在一起,她轻声笑了,真的是喝醉了呢!她脱掉高跟鞋,唱起歌。「Thebaffledkingcomposinghallelujah──Hallelujah──」

「霏霏!」一个声音响起。

莫霏顿了顿,柔夷抓紧高跟鞋,正要开房门。

「霏霏!」罗马式墙镜上闪过人影。

莫霏转身,对门冲出一个男人抱住她。她的高跟鞋咚咚落地,她推着男人。男人后退,抱着她后退,像在跳探戈。

「放开我!」莫霏娇喊。他身上──好浓的酒味!

「霏霏,你怎么会在这里?」汤舍搂紧怀里的女人,她越挣扎,他越搂紧。

「是梦吗?我捉到你了!霏霏、我的霏霏──」

「汤舍!放开我」莫霏认出男人了,早在他抱住她的瞬间,她就知道是他,不,更早,是她恍恍听到他唤她时,她以为自己醉的幻听。

「霏霏,你喝酒了?」一个醉鬼质问她。

「你管我!」她捶他的胸膛,捶不开贴粘。

汤舍实在太兴奋了。这如果是梦,觉对是他离婚以来最美的梦!感谢加汀岛!

感谢花神主人找他来设计!感谢苹果花蜜酒、啤酒、威士忌、苦艾酒、伏特加……感谢──哈雷路亚。

他得把握,别让梦醒。他狠狠地缠吻怀里的美人,她还想逃,结果两人跌在一起,摔进门里。

「喔!霏霏、霏霏……你痛不痛?」汤舍拥着怀里的宝贝。

莫霏压在汤舍身上,没摔疼,可她听见很大的碰击声,不由得担心起他的头撞到玄关桌狮脚。她想起身,他不让,手臂牢箍着她。

「霏霏……」他翻身,将她罩住,俯首吻她的嘴。

「汤舍──」

「是,是我,霏霏,是我,我好想你,你不想我吗?霏霏……」他吻她的唇,吻她的鼻,吻她慢慢沁湿的眼。「你去哪儿了?我在你隔壁的橄榄园盖宫殿,怎么也看不到你,你去哪儿了?我亲爱的霏霏──」。

犹若吟诗,他的嗓音充满深情

哈雷路亚。

他要旅店用妻子每听必脱鞋的歌曲,作他的起床号。醒来却不是音响系统启动,是他美好的梦结束。

汤舍坐在Soge豪华套房的国王大床中央,有些遗憾这大床没有一个皇后,同时有些庆幸自己单独坐在这儿。那一年他同样喝醉醒来,同样梦见妻子,结果惨烈难堪。

他跳下床,发现自己一丝不挂,穿上晨衣,走寻一趟,没有任何他脱下乱丢的衣物,可能是旅店管家、服务员收去送洗,地板上干净得看不出一根掉落的毛发。

那么,就真只是梦吗?

他记得他和妻子先是在玄关,然后在浴室、在床上,还有窗台的软榻。大掌摸着一尘不染的铺垫,汤舍在不愿意只是梦一场,但是又何奈?他现在连妻子在哪儿也不知道。叹了一口气,通信系统响起,他退离窗台,回床畔,按了免持听筒。

旅店老板询问他昨晚没事吧?他们相约海滩酒吧谈工程事,他没到。他说他在房里喝醉了。老板问他需不需要解宿醉的药,要不要旅店驻医上楼?他说不用,他马上下楼和他吃早餐。

继续待在这个让他做春梦、醒来望不见妻子的房间,他只会被心上黑洞般的空幽感觉吞噬。

汤舍梳洗更衣之后,走出房门,不禁看了一眼对门,那门开着,好几个清洁人员在里面,显然住宿之人已退房。他撇开视线,去搭电梯,直下一楼,没被其他楼层叫停打断。开门时才擦撞一抹要上楼的人影。

「抱歉──」两相同声,四眼对看。

「爸!」汤舍叫出。「你怎么在这里?」

汤莱惊讶挑眉,退离电梯,儿子跟了出来。

「你不是在哪个鸟不生蛋的孤岛写文章?」汤舍说,他的父亲现在是旅行作家,这也是汤莱多重身份最具明显指标的一个职称。

汤莱长指点点额际,思吟地说:「你呢?你啊这里做什么?和情人幽会度假?」

「我来工作。」汤舍回答得理直气壮。「旅店老板找我帮他重整这整幢建物,还要设计他姐姐的花店──」

「喔?」汤莱双手环胸,看着儿子。「旅店老板的姐姐是个美女吧?」

「已婚妇女!」汤舍强调,愠怒了。「我现在的生活就只有工作,我未来二十年的生活还是只有工作,我要一直付钱给那个我见不到的妻子和女儿──」

「是前妻。」汤莱提醒儿子。

汤舍不说话了,沉着脸,表情难看。

汤莱指指中庭花园,示意汤舍和他一起走近。汤舍下意识跟着父亲,像个乖儿子。踏下廊厅时,汤舍听见海浪声穿过花园传来,不过,一阵女孩的清朗笑声更近,比海浪近,他放眼循去。

就在流线的碎步道上,一个穿焦糖色灯笼裤、桃红T恤的女孩不知看到花丛里什么趣事,格格笑个不停。

「你母亲还在楼上餐厅,我正要上去催她,你看着办。」汤莱声线压得低低的,在儿子耳边沉语。

汤舍若有似无地点头,眼睛离不开女孩,双脚迈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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