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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临+番外(45)
作者:章小笼 阅读记录
陆清昶见状也不想留下等待她一同走了,他怕记者们会一时兴起也来采访采访他,抑或是给他们夫妻二人开个专栏。他实在不愿意接受记者先生们的采访,因为有些问题太过弯绕奇怪,还有些干脆专问些私人八卦,好像期待着拿被采访者的答案去写风月小说似的。他听着听着就会李云峰上身,不由的想要出言不逊。
他向唐瑞雪使了个眼色,示意自己先走一步。
唐瑞雪隔着人群小幅度地向他点点头,意思是“知道了”。
陆清昶出了学校坐上车,在汽车慢慢开出这条古城路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小徐,先别回家,去一趟那王府吧。”
徐宝来徐副官,虽然之前在燕山绑架一事中被梅卿痛骂是“糊涂东西”;但若是远离危难,在和平岁月里总体还算个伶俐青年,迎来送往应酬交际之类的事心里很有数。“军座,后备箱里还有两盒人参和一瓶法国葡萄酒,是不是太少了点?还要再另买些东西提着吗?”
陆清昶说道:“不必了,人家见过的好东西不会比我少,买什么他也不致于稀奇。再说我只是去瞧瞧他,又不是有求于他,这就够了。”
*
那王府坐北朝南,院落布局自东而西分三部分,并不比雍和宫少几分气派。
王府门前有两棵大树,两片树荫洒下来挡住了七八分的阳光;陆清昶站在阴凉下,暗想也许是人丁不旺的原因,这地方连门口都透露着古旧的寒气。
王府的听差说着一口地道京腔:“陆军长,着实不巧,我们王爷福晋带着大格格上天津去啦,一周前走的,估计着是要小住,咱们也不晓得哪会儿回来。不如军长进去喝杯茶吧,小的再往天津去个电话找找王爷,回上军长您来了这事儿。”
陆清昶笑了一下:“茶就不喝了,我没什么紧要事。也是我没想着打个电话来,下回吧,下回我再拜访。”说着他示意副官将礼品递给那听差,“给老王爷拿了瓶酒,劳驾你给收着。”
听差双手接过那两只手提袋子,又向陆清昶打了个千儿。
于是陆清昶背着手又晃上了车,也不忙回家,叫开去东安市场。
东安市场,陆清昶对这个地方的最大印象是从来没缺过人,永远人满为患,车子永远都开不进去。那里有一家点心店十分有名,据说历史悠久,离百年老店还差八十多年。此店专做各种造型花里胡哨的糯米果,闻起来香甜,放进嘴里咀嚼也必然粘上上牙膛。
他此番的目标就是糯米果子们,唐瑞雪爱吃这个,想她一时半会也到不了家,自己就当个跑腿给她带回去吧。然后晚上还要一起出去吃顿饭庆祝一下,去哪个饭馆好呢…
陆清昶正想着,开车的小徐瞄了一眼后视镜,然后就是一刹车,“军座,那人追着我们呢!”
陆清昶回头一望,见刚才说话的听差果然在后面追赶着;虽然车开得不算太快,但毕竟离王府也不近了,这人真是挺能跑的了。
打开车门,听差离车子还有个二十米的距离,于是他探身出去喊了一声:“是有什么事吗?”
“陆军长!我家大格格…您刚走就回来啦!让我来喊您回去坐坐!”
陆清昶微微一蹙眉,感觉有点奇怪,只说大格格回来了,那老王爷是没回来?听差嘴里的大格格,也就是敏鸾——自己和她也不熟啊?虽然是挺巧,他刚走,她来了。可是要是没什么重要的事何必叫人追他的汽车跑几条街,只为回去坐坐?
虽然有疑惑,但毕竟那听差跑的气喘吁吁,不回去坐坐倒显得他不礼貌了。
第34章 帮与不帮
陆清昶掉头返回的时候,敏鸾站在王府门口正拿了口袋里的一面小圆镜子理头发。
她这趟从天津回北平的火车坐的是三等车厢,三等车厢和一等包厢的差距也就是天上地下的距离吧。
没有座位,所有人都站着。
若单单是站着,那也可以忍受。虽然从小养尊处优,但敏鸾不认为自己是娇滴滴的弱女子;旗人的天下是马背上打出来的,不仅男人尚武,女子也不兴裹脚,世家小姐们都以会马术箭术为荣。临行前她抱着满满的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在旅途里站得稳当。
可现实的三等车厢让她有点傻了眼,里面人挤着人,压根儿不用担心站不稳会摔倒。因为太挤了,简直是摩肩擦踵,四面八方都是人想摔也没空地躺。车厢里吵闹不堪,有孩童在不住地嚎啕,还有人抱着鸡鸭家禽。空气中的气味复杂,她身边有个男人在吃臭盐豆子卷饼,气味酸臭类似臭袜子——也可能是真有人脚臭。
总之,这一路下来,她感觉自己像是死了一场,直到走出火车站上了黄包车才重获新生。
走时为了不显眼,并没有在脸上使用脂粉,此时敏鸾就有些后悔,因为凌晨出发赶夜车的劳顿,小镜子里的她面色苍白,嘴唇发灰。刚想翻翻随身的小包看有没有口红可以拿出来救急,黑色的汽车就来了,来不及了。
陆清昶从车窗放眼一看,就觉得今天这个敏鸾格格看着很奇怪。从前见过两回,都是穿金戴银极尽奢华。这回穿的也太朴素了点,那件青绿色小短褂袖子上起球得厉害,王府丫鬟的打扮都该比这好,还有她脚上的灰布鞋…低调也不是这么个低调法,有点像是故意伪装。
陆清昶心想,事出反常必有妖。
然后他推开车门跳下来,先对着她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一别多日,格格一切安好?”
敏鸾还了他一个礼,然后微微仰头直视了他的眼睛:“我很好。陆军长,你却是瘦了。”
陆清昶皱着眉头笑了一下:“瘦了?这个…”
敏鸾看他把西装外套搭在臂弯里,衬衫也没有扎进裤子里,瞧着真是新派里的新派,时髦里的翘楚。大概人家说美国电影明星的装扮就是这样吧?
她还是觉得看上去有些怪,或许是因为这种装束代表的是令她想要转身躲避的新世界。可无法否认他的英俊,平日里看上去也平头正脸的男子跟他比都会失去光彩,那些平时都丑陋的要是跟他比…简直就是刺目了。
不能再看了,她对他永远是只看一眼,一眼就差不多了,足够印在心里了。
她抿了抿因许久没有喝水而干裂疼痛的嘴唇,“请进去坐坐吧。”
*
随着敏鸾进了堂屋大厅,陆清昶才彻底看清了,原来她的衣服不止颜色暗淡朴素,还有点脏——这大格格身上怎么会有细小草屑呢?
敏鸾张罗着叫仆人去后厨找些小点心来配茶水待客,陆清昶看听差走了,房间内只剩了两个大丫头站着,就开口道:“格格叫人把我追回来,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见敏鸾端着杯子的手在空中停了一下,陆清昶又问道:“我看格格这趟回北平实在不像是正常的往返。那王夫妇又去了哪里,怎么只格格独行,连个提行李的随从都没有?”
敏鸾是欲言又止的,她叫他回来其实本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他一次。
小时候教她的嬷嬷年轻时是老佛爷身边的侍女,没有一天不把规矩挂在嘴上。她被一路念叨着长大,真长成了嬷嬷希望的样子,没有一次逾矩过。
哪有客人走了硬把人追回来的道理呢?只因为往后未必能再见了,所以就豁出去了。
她马上就要踏过一道人生的分水岭向着深渊去了,像临行前的死士要喝好酒再狠狠摔掉碗一样,反正前途黑暗,就由着任性一次吧。
陆清昶见她只是一味沉默,表情又像即将掉下泪似的,便又说道:“格格若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不妨说出来,我听着,兴许能开解一二。”
家丑不可外扬,可是,她多么想和他说一说自己的委屈啊!认识他之前她见过的外男均是八旗子弟,他们高矮胖瘦、脑后辫子的粗细各不相同;但都以变卖家产为生,成天遛鸟斗鸡,张口闭口就是怨天尤人。总之,是无聊乏味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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