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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临+番外(71)

作者:章小笼 阅读记录


然而唐瑞雪笑的就是那些鬼画符。

陆清昶在半页纸处开始写一个叉画一个圈,一直重复直到填满整张信纸。

他不懂英文,但记住了唐瑞雪告诉他的在西方人的书写习惯中字母“X”代表吻,因为在英语里发音和亲吻类似;字母“O”代表拥抱,因为两个人拥抱时环绕在一起的手臂就像“O”一样,是一个圈。连起来就是“XOXO”,代表亲亲抱抱,述说情人间的思念与爱意。

于是他写了好多好多叉和圈,他要给她那么多的亲吻和拥抱,实在写不下了才罢休。

唐瑞雪拿出纸笔给他回信,一字未写先落下了一个叉一个圈,她一样在想念着他。

与此同时,几十里外的任县中陆清昶正端坐临时指挥部中上首,与部下众军官开会。

那支东拼西凑的警备军在赶来支援的途中屠戮了沿路四五个村庄,面对手无寸铁的村民,个个都暴戾恣睢,真正交战时却现了原形。

伪军就是伪军,没有正经受过训,又都是梦着高官厚禄来当二鬼子的,正经鬼子的军国主义洗脑不了他们。手中的枪械再好,也是一群把贪生怕死写在脑门上的货色,乍一占了下风就全琢磨要跑。

李云峰近几日一直在督战,真是疲惫极了,一边说话一边打了个哈欠:“军座,我看就这么得了呗。那支警备军基本被咱们打散了,颜旭笙身边现在至多也就剩个一两百人,跑就跑了吧!咱们也该歇歇啦。”

此言一出,座下许多人松了口气,因为都有无心恋战的意思,只是军座一根筋非要活捉颜旭笙,无人愿第一个唱反调。

陆清昶瞟着周遭众人:“都不想追了,对吗?”

梅卿看他气色不善便说:“我看军座的意思。”

“好,那梅卿跟我走,其余人自行休整吧。”

李云峰问:“往哪走啊?”

陆清昶低头看自己的手:“去营里点五百个人,转山去。”

别人有顾忌,李云峰却是什么都敢说的:“军座你要疯啊?颜旭笙都他娘的让赶山里去了,回去日本人说不定就得把他咔嚓了出气,压根儿用不着咱动手!知道你记恨他,可你身为这个...这个一军之长,得顾全大局不是?弟兄们要保存体力留着打日本人呢,你就别钻牛角尖啦。”

陆清昶也知道正规日军离他们并不远,应当保存实力备战,可是他心里扎了根刺非拔不可。他自知不大有理,就没说话径直向外走了。

梅卿对大皱眉头的李云峰苦笑了一下,随即迈步跟上。

陆清昶带人连搜了附近几座无名山,连串脚印都没搜到。

老天不开眼偏偏在这时候下起了雪,大伙儿全冻得嘴唇发紫,后来就连陆清昶自己都有些受不了,开始耸肩缩背了。他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喃喃的劝自己:“就这样吧,他有他的本事,算了,等过几天雪化了就回顺德一趟见瑞雪...”

劝到最后他翻身上马,对后方大声道:“不找了,回城!”

梅卿见状松了口气,也用冻木了的手扯着缰绳借力上马,又回头催促其他人:“都动作快点,别等雪下大了不好走!”

众人顶着风雪踏上回程,走到一片树林时陆清昶忽然感到一阵无端的别扭,琢磨了一会,他发现心里的不舒服来源于这片林子。

这片林子中的树木都是常青树,万物枯朽的季节,这里还有枝叶遮挡。

他对身旁的梅卿说,“再走快些。”

梅卿打了个喷嚏,正想回应他的时候,寂静林中忽然爆发了一声枪响。

陆清昶猛地一附身紧贴了马背:“趴下!有埋伏!”

因为一时不知冷枪是从哪打出来的,就有人躲到了树后端着枪四处张望,想寻找敌人还击。

但枪声又响了,借着老树粗壮树干隐蔽的人得到了一颗穿过脖颈的子弹——敌人在上方。

陆清昶一面策马疾驰不让敌人瞄准自己,一面对着高处树冠连连扣动扳机,然后就看到有人仰面朝天地栽了下来,栽到一半停了,倒吊在了半空中。

那人腰间有绳子,是被栓在树上的!

此等偷袭方式无疑是以命换命,陆清昶知道这是颜旭笙最后的敢死队。

又有人被扫射中枪掉下来,鲜血淋漓的滴落,湿润了树下的冷硬冻土。

陆清昶见那个新晋死鬼身上穿着警校的制服,看脸还很年轻,大睁着双目明显临死前极为惊惧,便扯开嗓子声嘶力竭地吼道:“都是中国人,打不过投降就是了!缴枪不杀!”

周围士兵也开始跟着军长一起大喊,“缴枪不杀!缴枪不杀!”

于是枪声渐渐停了,接二连三的有武器从树上掉下来,然后就是下树的投降者。

颜旭笙见大势已去,不等人指认自己就从树上溜了下来。

陆清昶看见颜旭笙的第一眼想的是他见老了,两鬓明显添了白。老也正常,自己都是奔三十的人了,颜旭笙是汉奸,是叛徒,又不是神仙真人,凭什么不老?

陆清昶用不带感情的声音开口问候:“又见面了。”

颜旭笙被人反钳了双手按在地上,他极力抬起头仰视了陆清昶,“子至,你没变样。”

“哦,可你老了不少。怎么,这四年在你那皇上跟前混的不得意?”

颜旭笙脸上挂了笑:“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给我个痛快吧。”

陆清昶脸上的表情狰狞起来,抬腿狠狠踹向颜旭笙的面门,“我给你个痛快?你带人屠了那么多村子,用西瓜刀把人钉在门板上等死!你也配得个痛快?”

颜旭笙的眼镜裂了,只有一只眼镜腿还摇摇欲坠的挂在耳朵上,陆清昶蹲下身去给他戴好眼镜,然后拍了拍他的脸。

“你不是说看曹阎王祸害人,怕得连死都不敢了吗?我告诉你,曹阎王会的我也会,你怕什么我给你什么,我活剐了你。”

接着他站起身一挥手:“带走!”

两个时辰后,俘虏们纷纷被关进了柴房或杂物间之类的空屋子里。

陆清昶站在那间关押颜旭笙的小屋前,手中夹着一根烟,脚下不停用靴底揉搓着一片干黄的草。

最后枯草被彻底踩倒了,他才叫人开门。

颜旭笙坦然自若,似乎早看透陆清昶在林中的凶声恶气不过恫疑虚喝。

陆清昶说:“你那些部下把你卖了个干净,这几年你是太作孽了,连日本人都看不惯你。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人能变得这样彻底——你究竟是骗了我一次,还是一直在骗我?”

颜旭笙的眼神很和气,一如当年:“没有什么变不变,当年真希望你好,后来也无非是想替我完颜家出一口气。”

陆清昶想说那些无辜村民又没有杀死你的至亲,最后又觉得和他说不通,也没意思,就不说了。

思忖片刻,陆清昶问:“你到底叫什么?完颜旭笙?”

颜旭笙笑了:“将死之人还要留名么?”

陆清昶凝望着地面:“我想知道。”

“不说了,我叫什么不重要,我在你面前是老颜。”

陆清昶没有再说话,拔枪,将子弹上膛,正中咽喉,一气呵成。

陆清昶生命中的一个时代落幕了,颜旭笙千疮百孔面目全非,可到底曾经是一个特别的人;老颜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老颜说大丈夫喜怒不要形于色,老颜说子至你要多读书...老颜还说…他终于亲手了结了自己的少年时代。

推开门,只见雪停了,大雪封门一片。

守门的小兵听到了里面的动静,有点兴奋地提议:“军座,要不要把这汉奸吊在城门上?让老百姓们出出气,也瞧瞧咱抗日的功绩!”

陆清昶很疲惫的摇了摇头,“抗日不是抗给人看的,把他埋了吧。”

这晚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知几个钟头,终于忍无可忍的翻身坐起,将床头衣服一件一件披挂整齐了,他穿上鞋子就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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