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相大人的傻妻(2)

「我真的不知道啊……」苦着一张脸,晚仪官的目光亦困惑地瞥向一脸傻笑的女儿。

晚香玉是晚家长女,但并非晚夫人所出,是晚仪官偶然宠幸家中婢女而怀的。若非生下来没多久便发现她生性痴傻,善妒的晚夫人也怕被人说闲话,晚香玉早就落得与她生母一样,被晚夫人赶出家门的下场。

可是如今看来,倒是她养虎为患了?晚夫人不觉眯起双眼,恶狠狠地瞪向晚香玉。

「嘻嘻……唔……」晚香玉即使痴傻,也能感受到晚夫人不善的眼神,于是乖乖闭上小嘴,只敢眨巴着那双大眼睛看人。

晚香玉生得貌不出众,未经仔细打理的长发显得有些青黄参差,瘦小的脸只有巴掌大,眉淡鼻圆唇薄,只有那双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颇有动人的本钱,可惜却又因为痴傻的天性而显得无神。

貌不出众之余,她连身段儿也没个看头,整个人就像根竹竿,十八岁的人却比十岁的孩子还瘦得多。

这样一个小丫头,凭什么能让雁左相家来说亲?而且新郎竟然还是那个天之骄子雁来鸿!晚夫人愈想愈不服气。

「老爷,你看我们明天这样回复花媒婆可好?我们家的长女性喜清静,无意尘事,若雁家不嫌弃,可否改聘次女或三女?」晚夫人竭力想扭转事实。

「那是不可能的事,花媒婆今日说亲时也提到了,雁大人极看重这门亲事,除了指名香玉,还准备请皇上下旨指婚,新娘岂能随意更换?这可是欺君大罪啊。」晚仪官摇头道。「而且,只要能和雁左相家攀上关系,茱儿、萸儿同样能嫁入好人家,这也就够了。」

也是。晚夫人不得不承认丈夫说得对。

夫婿虽然也在朝为官,却非重要命官,仪官这职位仅是司掌文武百官上朝、退朝以及其他宫廷礼仪的小官,并无实权,自然也没有什么人对晚家多加重视,如果能和雁左相攀上关系,即使嫁入雁家的不是自己所出的女儿,但凭着是雁家亲家的身份,将来他们晚家应该会是不少权贵优先考虑的提亲对象。

总算想通这一点,晚夫人才悻悻然闭上嘴,不再对这门亲事啰唆。

自从雁、晚两家的亲事订下后,便引起朝野哗然。

人们不解的是,雁家如此急着娶进门的媳妇究竟是什么来头,能教雁左相急着替独子下聘,而且还是待最近的吉日一到,便马上迎娶?

不仅迎娶当日前来观礼、赴宴的宾客们如此疑惑,连新郎官本人也不明白。

然而,或许是田天师的话真的灵验,迎娶晚香玉这个三世情人是命中注定、势在必行之事,迎娶当日,雁来鸿竟能够勉强打起精神,让人为他换上新郎的蟒袍,前去大门口等待新娘的花轿抵达。

雁来鸿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明明前一晚他还病恹恹地卧病床榻,教人烦恼成亲时若是少了新郎官该怎么办?真要找个人来代他行礼拜堂不成?

可是说也奇怪,经过一晚昏昏沉沉的睡眠后,他今日一早便睁眼清醒,整个人神清气爽不说,连原本虚弱的体力似乎也增强了几分,喜得雁家上下赶忙为他打点好一切。

此时,只见雁来鸿缓步徐行,一现身,便引来此起彼落的惊叹与抽气声,不分男女老少,全都将视线牢牢盯在这位新郎官身上。

甫满十五岁的雁来鸿唇红齿白,眉宇挺拔,饶是病体瘦弱,肤色更是白里泛青,仍俊美得令人惊艳。

古有西施捧心以为美,今有雁郎抱病引侧目──这场喜事过后,民间就多了这两句顺口溜。

原来不止古时有美女,当今也有美男子呢!

满场惊艳之余,众人的注意力又被一连串劈哩啪啦的鞭炮声引开。

就见一顶八人大轿,在敲锣打鼓的喧闹声中,周遭环绕着喜娘、媒婆与厮僮、丫头,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众人面前,场面登时更为热闹。

在一片熙攘喧哗声中,花轿停在雁家大门前。

一名喜娘上前拉开轿门上的大红布帘,瞬间,众人鸦雀无声,期待的视线全落在轿内的新娘上,连雁来鸿也不例外。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早便成亲,但是对于将共度一生的伴侣也有过诸多想象。

她会是什么模样?是貌美如花或清秀可人?性子是贤淑还是俏皮的?会不会跟娘一样,在爹深夜忙于公务时送上一杯热热的参茶?

雁来鸿期待地看着坐在花轿内的身影,见她自花轿停下来后便一直作势欲起身,身子微微款摆,覆在脸庞上的大红盖头不住晃动,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下一步动作。

新娘子怎么晃个不停啊?

人们心中的期待逐渐变成了纳闷与好奇,雁来鸿更是欲举步向前,察看个究竟。

此时,在一次又一次的晃动下,新娘子的大红盖头忽然滑落,露出她呼呼大睡的小脸。

这个新娘子,在出嫁的路上睡着了?

雁来鸿大感意外。

众皆惊愣时,花媒婆急匆匆的上前,挨在轿边小声地唤着,「晚大小姐,您快醒醒,快醒醒呀!」

见晚香玉一点反应都没有,花媒婆的呼唤声便愈来愈大,可是,也不知道为什么,花媒婆唤得愈响亮,晚香玉却睡得愈是香熟,而她睡得愈得香熟,花媒婆便更为急切,唤得更大声。

「请让让。」雁来鸿从旁切入花媒婆与轿身间,趁花媒婆一个不留神,人便已经钻进了轿内。

他打算亲自摇醒晚香玉,只是,当他欲伸直手臂之际,她却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双眼就这么睁开来。

冷不防对上那双甫张开便显得黑白分明、清亮如水的大眼睛,雁来鸿登时忘了一切,只能愣愣地回视着她。

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感受,彷佛就这么一眼,便直透他心底最深处,教他体内油然兴起一股难言的骚动,并且迅速流窜至四肢百骸。

他还没能从这样的震撼中回神,旁人已经打断两人的初次会面。

「哎哟,晚大小姐,您盖头掉下来就算了,怎么把鞋都踢掉了?还有雁少爷,您这么钻进花轿,有失礼数啊!」

花媒婆的呼喊声不仅让看呆了的众人回神,雁来鸿亦有些讪讪地打算退出花轿。

只是他一动,原本愣愣回视他的晚香玉突然伸出手,一把攫住他的袖子。

雁来鸿微诧,欲振手抽袖,却怎么样都抽不开,再稍稍用力,她脸上竟然露出欲哭泣的神情,彷佛害怕他离去,他登时不禁心软。

当花媒婆再次喳呼着想将两人分开,欲替晚香玉覆上盖头,好继续接下来的成亲拜堂仪式,却被雁来鸿淡淡的制止。

「不必,我就这样挽着她进屋拜堂。」

「啊?可是这不合礼数……」

只是新郎官都这么说了,花媒婆也不好再置喙,众人就这样睁大眼睛看着雁来鸿挽着破涕为笑的晚香玉,一步步跨进雁家大门。

大堂里布置得喜气洋洋,宾客众多。

除了雁左相夫妇,家族中的长辈们及登门恭贺的宾客全都朝这对新人行注目礼。

「唔……」饶是痴傻,晚香玉仍承受不住那些打量的、狐疑的、不豫的和看好戏的眼神,小脸上不再有笑容,更一骨碌往雁来鸿身后缩去。

「乖。」雁来鸿立刻半转过身敞开双臂安抚着她。

那是极为自然的动作,彷佛天经地义,他原本就该这么对她,直到他抬头见到旁人惊诧莫名的眼神,才领悟自己做了些什么。

当下,他心中掠过一丝困惑。是呀,他在做什么呢?为什么如此善待这个一见就知道是痴傻的姑娘?难道他也犯傻了吗?

只是,当他对上那双睁得大大的,定定凝视着他的眼睛时,雁来鸿就知道自己输了,本想抽离的手又重新回到她的背上拍抚。

「乖,不用怕。我们要拜堂了。」他极有耐心地再三如是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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