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戏社+番外(108)
“不用,我醒了出去吃。”
这一觉,睡到晚上八点半。
南方待久了,真讨厌寒冷天气。
她磨蹭两分钟才起床,用冷水扑了把脸清醒一下,翻遍衣柜,没找到一件合时宜的衣服,全都是从前练功穿的小袄,土土的。
她找出件加棉的墨绿色旗袍,再披上一条深灰色披肩,围上围巾,戴顶帽子出门了。
两件衣服,顶不住穿街的呼啸的寒风。
她将披肩拢紧些,低下头,下巴埋进温暖的围巾里。
这个点,百货公司关门了,邬长筠叫上辆黄包车,停在一家女装店门口,进去仓促地选了件黑色修身毛呢大衣。
付钱时,被店家认出来,刚好柜台上摆的月历牌女郎里就有她,店家讨了张签名,还给大衣优惠了一块钱。
邬长筠穿着大衣离开,就近去一家未打烊的饭馆,点了块饼子和馄饨,坐到角落面对着墙快速吃完。
临走,又打包一份烧鹅去探望祝玉生。
小院里亮着灯,隔着木门就听到屋里唱片机传来咿咿呀呀的声音。
她敲敲门,在门口等了会,保姆过来开门:“呦,邬小姐,你回来啦。”
“嗯,师父还好吗?”
“最近状态不错,能吃能喝,上个星期你师哥来了,叫他高兴好一阵。”保姆说完,又意识到这话不应该同她说,赶紧岔开话,“快进来吧,最近天凉,屋里都烤上火了。”
祝玉生闭目躺在床上,手跟曲子节奏拍着,床边放了个小火炉,听见有人进来,眯眼瞧过去,看到邬长筠,脸立马冷了下来,面朝向墙。
邬长筠提起烧鹅:“师父,要不要吃点夜宵?”
“拿去喂狗。”
“那不行,很贵的。”邬长筠将烧鹅放到桌上,坐到他床尾。
这回,祝玉生没撵人。
邬长筠手落在他小腿上,想给他揉揉,刚捏一下,祝玉生转回脸,看到她指甲上的红色,重重拍了两下被子:“不要你按!别污了你这对金手玉手。”
她不理睬,反正这老顽固残着,腿动不了。
“天冷了,回头我给你买两件厚衣裳送来。”她往床底看了眼,“再添双新鞋,兔毛里的,暖和。”
“不用你献慇勤,小秦刚给我买了,放柜子里没穿。”小秦就是邬长筠的师哥,祝玉生最引以为傲的大徒弟,国内数一数二的大武生。
“他买是他买,您舍不得穿,就放那看着,我买的随便踩随便扔,坏了也不可惜。”
祝玉生听出来她话里的意思,抽了下被子:“行了,我要睡了,你滚吧。”
邬长筠看向床头的小钟,站起来:“那我过两天再来,叫澡堂子的人带你去泡泡澡,舒坦下。”
“不去。”
“怎么?师哥又带你泡过?”
祝玉生又凶起来:“滚滚滚,看见你就头疼。”
邬长筠忽然来了两个后空翻,稳稳立到门口,看得门口的保姆连鼓掌。她理了下凌乱的头发,对祝玉生道:“还疼吗?”
祝玉生一脸倨傲。
“那您早点休息,我再滚两个,一直滚到大门口。”说着,就翻着跟头出去了。
祝玉生脸板着,见她功夫没减,涎脸涎皮那个样,忍不住露出点笑意。
保姆送人离开,回来看他:“瞧你高兴的,还非要跟她憋劲,这么多年教出来的徒儿,不跟亲闺女似的,我看你三个徒弟,就她对你真心实意,别老对她这么凶,寒了孩子的心。”
祝玉生又不高兴起来:“你懂什么,扶我睡下。”
保姆别了下嘴,走过去帮他整理一通:“好,你好好睡。”
……
白天见家里没酒了,邬长筠顺道又买了点。
回到家,喝完酒,洗漱完,躺到床上,才想起杜召来。
两个多月没见,他最近忙什么呢?
还能什么,生意上的事呗。
也不知道现在在家没?
说不定在外面和狐朋狗友喝酒呢。
会不会有新的人在身边?
关我什么事。
就这样,她在心里自问自答了好几个来回。
夜晚,是一个人最感性的时候,她差点冲动去找杜召。刚离床,又冷静了下来。
找他干什么?
睡觉吗?
她重新躺回来,盯着天花板发呆。
偏偏又不是为了睡觉。
看一眼,说说话都可以。
荒唐……太荒唐了。
她小臂搭上眼,有些怀疑自我。
算了。
这一算,就是四天后。
最近,邬长筠一直忙于工作上的事,接连参加一个剪彩活动、一场舞会和拍卖会。时间被排得满满,钱赚得叮当响,叫她根本顾不上想男人。
上午,美华电影公司新发行系列杂志,叫她去拍了个封面。
下午又被林生玉带去久安百货公司。今天是这家百货公司开业的日子,张洲生老板请了几位明星过来当模特、搞噱头,一个个穿上百货公司的洋装、旗袍,戴上珠宝首饰等走台展示。邬长筠是作为代言方参加,去香港前,她拍了个珠宝海报,随着电影的成功,她的身价也翻了几番,这次活动佣金没谈到位,不用上台做展示,只到场走个形式便可。
晚上,还得参加江海饭店的酒会,同下部电影的投资人过过面。
邬长筠不喜欢凑热闹,打完招呼,就一直在边上坐着。
李老板一脸醉意,不知是装的还是真醉,拖着声儿忽然问邬长筠:“听说邬小姐从前是唱戏的?”
“是的。”
“不如给我们献唱一曲。”
“很久没开嗓,声音不行了。”
“随便唱几句,不要紧。”
王老板笑说:“邬小姐现在转了行,依你的唱上几句,好就罢了,万一岔了,岂不是坏人家现下的道,后头这么多记者。”
“不唱戏也行,”李老板眯着眼摇头晃脑,不依不挠的,“听说邬小姐是崇陵人,哼两段小调应该不难吧。”
“不瞒李老板,我早年离家,那些小调确实不会。”
李老板变了脸色:“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时下新兴的小曲总会吧。”
王老板见人动了真,也跟着劝一句:“不然邬小姐就献歌一首?”
邬长筠不想唱。
她知道,无论伶人还是演员,在他们这些挥金如土的资本家眼里,都是用来娱乐、消遣、戏玩的,所以即便自己已获得意料之外的成功,看似跻身上流社会,对他们来说也仍是个局外人。她一直厌恶这种感觉,本来,叫她过来陪这些投资人已经够不情愿了。
刚要拒绝,旁边又瘦又矮、面容清臞的许老板忽然开口解围:“人家是演员,唱什么歌,下回去满月楼找小莺哥,给你唱三天三夜,我请客,怎么样?”
王老板领会到他的意思,赶紧接话:“说话算数!李老板,到时候可带着我啊,就是我家那娘们不好糊弄。”
许老板道:“随便找个理由不就对付过去了,实在不行,让我家夫人说去。”
李老板皱着眉指了指他:“你啊,行,三天三夜,少一分钟都不行。”
“七天七夜都行,就怕你吃不消啊。”
几个男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许老板起身,对邬长筠伸手:“坐的腰酸,邬小姐也坐累了吧,赏脸跳个舞?活动活动筋骨。”
他帮了自己,再拒绝就有点不识相了,邬长筠不想在这里多坐一分钟,过场走完了,给个面子,跳完这个舞,就回去。
她搭上许老板的手起身:“您请。”
舞池里不少男女,邬长筠比许老板高出半个头,看上去很不协调。
许老板微微仰脸,欣赏她的容颜:“他们几个就那样,口无遮拦,又喝了点酒,唐突了,邬小姐不要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