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戏社+番外(171)
陈今今见人离开,扔掉棉球,盖上酒精盖,开始配药。
……
南京沦陷后,很多守军未能及时撤离滞留城中,日军对放下武器的战俘实行大规模屠.杀,但仍有很多脱去军服的军人进入难民营或是藏匿城中。
白解送杜召上船后,便回来继续守城,和一些陌生的兄弟们一起做最后的抵抗。
直至城陷,日军长驱直入。
他没和大部队在一起,也幸免于难,同几人协同作巷战。子弹没了,就从路上捡;没吃没喝,便趁夜到炸毁的民房、商店找。
一行五人,最终只剩下他一个。
白天,日本兵到处杀人、强.奸,城里充斥着哀嚎与求救声。
可白解孤身一人,不能硬刚,只能抓单,煎熬地躲在暗角里听着同胞们的惨叫,一点办法都没有。
街巷时不时传来几阵对战声,他知道还有很多同自己一样躲在暗处伺机偷袭的战士。
那天夜里,白解出去找食物,顺带想摸点手.榴.弹回来。
正在搜寻,听到墙后微动,是人踩到石头的声音。
他一手拔枪一手拿刀,两手交叉,往墙边靠,忽然头顶笼下一片黑影,他还没反应过来,手臂一折,被人压在墙上,脖间抵了把刀。
太快了!对方身手了得。
就在白解以为自己要交代在这里的时候,身后传来低沉的声音:“友军?”
白解忙道:“中国人。”
“哪路的?”
“后编到八十八师,守中华门的。”双手脱离桎梏,他转身看向对方,扭了扭脖子,“你呢?”
“三十六。”
白解又问:“你躲在附近,藏哪了?”
“关你屁事。”
“……”
这脾气,跟杜召有的一拼。
白解见他要离开,跟上去:“你就一个人?”
“别跟着我,躲远点。”
“一起,有个照应,我叫白解。”
男人驻足,不可思议地看过来:“叫什么?”
“白解。”
男人忽然掐住他的脖子,左右扭看两眼:“你是杜召的副官?”
白解惊喜道:“你认识我们?”他看向男人的脸,糊了黑乎乎一层,完全看不出是谁,“你是?”
男人松开他,没有回答:“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到一处隐蔽的暗室。
男人问他:“怎么就你一个?杜召呢?死了?”
“他撤离了。”
“几年不见,德行变了。”
“什么意思?”白解再次打量他的眉眼。
“七年前我们见过,在兖州,云寨。”
白解怔住了。
男人沉默几秒,淡淡道:“我是何沣。”
白解瞪大眼,扑过来要抹去他脸上的黑泥。
何沣灵活躲开,一把搡开他的手:“别挨老子。”
白解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眼前高大的汉子:“少当家!你怎么长成这德行了?”
“……”
“还长高了,壮实不少,你不说我完全认不出来。”
“你这德行,我也没认出。”
“当年你才十六岁吧,”白解盯着他凌厉的双眸,“变化太大了。”
何沣靠到墙上,擦了擦沾满血的刀:“废话,七年了。”
白解站到他旁边:“我们都以为你死了。”
何沣沉默了,想起曾经被日本人屠杀的寨民和被抢的山矿,真是旧仇未了,新仇又结。
“老召很想你。”
何沣嗤笑一声:“娘们唧唧,想我干什么?”
“快说说,你这几年干什么去了?”
何沣斜眼睨他,勾勾手:“过来,挨近点。”
白解凑过去。
何沣重重弹了下他的头盔:“有这闲聊功夫不如找两个鬼子杀,走了。”
白解被震得脑瓜子嗡嗡,跟上去:“一起。”
何沣转身看他:“人多目标大,你顾好自己,有缘再会。”
语落,他从窗户跳了下去。
白解望过去,只见那道黑影迅捷地从残桓破壁间闪过,转眼间没影了。
他刚要下去,踩到地上硬硬的包装袋,捡起来看,是一小袋饼干。
何沣留下的。
他将饼干揣进口袋,左右探查,看四周无人,跳下窗,往反方向去。
那就,有缘再见。
……
第93章
大街上张灯结彩,为欢迎日本考古学家小村介子到来,他现今已六十五高龄,还是个政治家、教育学家、美术史学家,著书无数,享誉世界。
酒井渡虽心中不愿,但鉴其身份,面上功夫得做到,在金元酒店设宴,为其接风。当天,所有日本士兵都去了,彻夜畅饮。
半夜,三个日本兵喝酒醉,在大街上发疯,闯入一户人家,杀了男人,把妻子和女儿都强.奸了。第二天,妻子带着女儿到警察局报案,他们只说:“会查。”
这种事情发生过大多,全都是不了了事,当地的警察哪敢跟日军作对。
第二天,小村介子在一小队日本兵的护送下,来到华恩寺。
他已事先了解过这里的情况,并拒绝与李香庭谈话,声称只与灯一交涉,他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购买这座寺的壁画。
灯一严词拒绝。
小村介子没办法,自己到底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不能明面上硬抢,免得以后落人口实,拍了些照片便暂且离去。
他们走后,灯一把李香庭单独叫到房间谈了许久,聊生活、艺术、文化和佛法……
提到日本兵在寺内外犯下的恶,灯一只道:
“汝自禁息,当无嗔责。彼来恶者,而自恶之。”
……
炮竹声里夹杂着几声枪响,又死了人。
寂州大学的美国老师也毙于家中,日方声称是中国暴民干的,还找了个替死鬼,匆匆结案。
华恩寺又来了两个难民,一位身怀六甲叫柳红梅的孕妇和九岁的女儿小兰。以如今寺院的情况已经没有能力接济难民了,可风雪夜,百里冰封,又不好让两个弱女子离开,李香庭问过灯一后,便安排她们在这先住几天。
加上先前来的刘爷爷一家,寺院一共住了九人。
除夕夜,他们用仅有的一点面粉和挖来的野菜包了十八个饺子,原本是按一人两个分发,但灯一和李香庭都不肯吃,把自己那份留给了怀孕的柳红梅,吴硕和王朝一见状,也将自己的给了两个小孩。
这是在华恩寺度过的第二个除夕,物是人非,唯有灯一和李香庭一直在。
尽管家园破碎、物资紧缺,但众人聚在一起,又成了相扶相依的一家人。
灯一身体不适,不能久坐,吃完后李香庭便把他抱回了房里,灯一骨瘦如柴,才不到八十斤重,李香庭将人放回被褥,又道:“我帮您擦擦身体吧。”
这一番折腾,灯一已无力气说话,似乎是点了个头。
李香庭便去打了盆热水,将小火炉点上,挪到床边,揭开灯一的僧袄,帮他擦拭。
自打明尽去世,这是第一个给他擦身体的人。
灯一紧闭眼,忽然落了两行泪。
李香庭手顿住了。
一直以来都是灯一开导自己,像一座稳重的大山默默矗立身后,支撑着自己早已破碎的灵魂,他从未想过,这座坚韧的大山也有晃动的一刻。
可李香庭猜不透,他的泪为的是什么。
也许是为苍生,也许是想明尽了……
他继续为灯一擦身,什么话也没说。
……
斋饭里热火朝天,小兰站起来,给大家唱歌,嗓子清脆嘹亮;刘奶奶也哼起乡间小调;王朝一以碗为器,敲击配乐,献一首英文歌;吴硕讲起笑话来,惹得大伙捧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