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戏社+番外(271)
很快,不远处传来呼唤:
“上车啦。”
许是刚才靠住他睡觉姿势不对,邬长筠脖子一动就痛。
杜召见她一直在按颈侧,便问:“怎么了?”
“扭着了。”
杜召手覆到她脖子上,轻轻揉了揉。
“轻了。”
“这么吃力。”他下了两分劲,“现在呢?”
“疼。”
杜召笑笑,又松一分,缓慢地轻揉慢捏。
邬长筠闭上眼,头往后倒,靠在他手心:“再重点。”
忽然,杜召停下动作,指腹刮了刮她的下巴:“筠筠,看那边。”
邬长筠睁开眼,顺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一片广袤的麦田,麦子刚刚长出青青的细苗。
“好漂亮。”
“嗯,很漂亮。”
两人一直望着麦田,直到千山暮云遮挡过去。
“为什么叫麦子?”
“老陈起的,刚好我也喜欢。”邬长筠仰脸看他,“百谷的话,还有哪些下级?水稻?高粱?玉米?”
“禁止横向联系,”杜召轻拽下她的耳垂,“也不许打听。”
“好吧,我不问。”
“等你到那边,做我上级,就全知道了。”
邬长筠笑容逐渐淡去,迟迟没回应。
杜召低下头靠近她的脸:“到时候我们直线联系,你想说什么悄悄话也是可以的。”
邬长筠将他推远些,勉强露出点微笑:“正经点,有人在呢。”
杜召坐正了,继续给她按脖子,转个头,往前路看去,问前面的司机:“还有多远?”
前头的司机回道:“早呢,还得跑一个钟头。”
说一小时,实则近两小时才进芙城。
杜召带邬长筠提前下车,到事先备好的中转地下站点看看陈修原等人是否还在。
接头地点是一个小院子,杜召没有直接敲门,在墙外吹了四声口哨,一长三短。
很快,院里传来回音:三声口哨——两长一短。
暗号对了。
杜召拉着邬长筠到门口,还没敲门,里面的人将门打开,正是陈修原。
他拉大门:“快进来。”
三人往屋里去,迎面又出来一个男人,叫小周,游击队的一员,见是杜召,赶紧与他握手:“安全回来,太好了。”
杜召握住他的手,将人往自己跟前一拉,紧抱住拍了下他的背:“辛苦了。”随即,他松开小周,介绍邬长筠:“这也是我们的同志。”
小周又朝邬长筠伸手:“你好同志。”
邬长筠与其握手:“你好。”
陈修原瞧杜召这一身装扮,觉得新奇,不过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文雅得很:“吃过饭了吗?”
杜召回头:“没,随便弄点吃的填填肚子。”
“只有馒头。”
他们太饿了,馒头都没有热一下,直接拿起来就啃。
陈修原去提了壶热水来,给一人倒上一杯。
馒头放久了,表面一层很硬。杜召撕开难以下咽的皮,自己吃掉,将馒头心给邬长筠,再把她手里的拿来吃。
非常自然的一系列动作,没有一句话。
陈修原打量着两人的举动和眼神,大概猜出他们这两日在路上发生了什么事,想来是都说清楚了。
他不禁宽慰地笑了起来,以后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并肩作战了。
吃完饭,陈修原跟他们说了说分开行动后的情况:从中岛医院救出来的百姓们,有的送回了家;有些被屠村、没了家的,也都被临时安顿下来。但日方俘虏只剩下十三个,已经被送去延安处置,其余几个都偷偷自杀了,千看万守,没想到那几个医生在胸牌里藏了毒,应该是中岛医院分发下来的,为的就是让他们在被抓后自戕以保守秘密。
白解与游击队几名成员安置百姓去了,小队还剩三个人留在芙城,为照看一位伤寒的战士,先前在中岛医院被用做实验注射了伤寒菌,一直病着。
邬长筠和杜召跟陈修原去探望他,到病房,发现人这会睡着了,不便打扰,只能到无人的楼道说话。
在这守着他的小张说:“舟车劳顿的,路上昏迷了,好不容易撑到这。”
另一位叫老许:“中午退了点烧,可算是看到点好转了。”
杜召:“等再好转些就撤离,毕竟这离六阳不算太远,我们这趟大动干戈,日方必然加强追查。”
有护士过来,几人不约而同安静下来,等人走远。
“回去再说,人多眼杂。”陈修原低声道:“老许,你回去休息吧,我和小张在这盯着。”
“没事,回去闲得我也难受,不如在这守着,还能里外走走。”老许看着上了点岁数,满脸皱纹,眉心总是皱着:“你带这两位同志回去吧。”他忽然看向邬长筠,“小邬同志会做饭吗?”
“会。”
傍晚,邬长筠给伤兵煮了小米粥,又把芹菜捣碎成泥蒸了些丸子,再加上两盘素菜、一碗鸡蛋羹,由杜召送去了医院。
陈修原在厨房打下手,同她一起做饭,见邬长筠一直不吭声,便问:“还在生我气。”
“没有。”
“瞒着你,是因为——”
“不用解释了。”邬长筠打断他的话,“没事。”
陈修原瞧她这冷脸,声音低沉两分:“抱歉。”
邬长筠停下刀朝他看过去,弯了下嘴角:“好不容易消了气,这件事不提了,希望我们以后对彼此毫无隐瞒。”
“一定。”
“做饭吧,好几天没吃好。”
陈修原看她平静的模样,欣慰道:“你成熟了很多,跟我刚开始认识的小女孩派若两人。”
“小女孩?”邬长筠低头切菜,笑道:“认识你时候我已经二十岁了。”
“我比你大九岁,在我眼里,就是小女孩。”
“好吧。”邬长筠随口又问了句,“我刚开始什么样?”
“凶,暴躁,杀气重重的,我那会时常在想你都经历了什么?小小年纪,这么大戾气。”
邬长筠回想起那时,正值从法国回来,师父惨死,又遇日军惨无人道地屠戮百姓,浑身是火,不点都着,她不由笑了笑:“我现在不凶吗?”
“凶是凶,但沉稳很多,也平和了。”
邬长筠将切好的土豆放进盘子里,又拿起一颗,在手里掂了掂:“你们行动那晚,我在艺伎馆杀了一窝鬼子。”她竖手指数了数,“二十多个吧。”
陈修原怔怔地看着她。
“还放了把火。”她轻佻地勾了下嘴角,继续切菜,“别数落我,杀的都不是好东西。”说着,刀子狠狠砸下去,“彭”的一声。
陈修原没追问,也信她不会乱杀人,在六阳待着的日本人,多少都是跟中岛医院沾边的。
正想着,外面传来敲门声。
“阿召回来了,我去开门。”
“嗯。”
厨房是露天的,后搭的棚子,邬长筠抽空掀起眼皮睨过去一眼,就见杜召戴着帽子走进来。
陈修原锁上门,两人立在门口说话。
她淡淡笑起来,继续干活。
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希望他们平安,好好活到胜利那一刻。
……
五菜一汤,几个人吃得干干净净。
小周去把老许换回来,人一沾床就睡着了。
如今,陈修原也用不着再演戏,故意给他们独处空间,便道:“我先睡了,麻烦你们收拾。”
杜召让邬长筠坐着休息,自己将碗拾掇好,拿去刷掉,又把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做完一切,他走到邬长筠旁边,见人盯着天空发呆,搂住她的肩:“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发呆。”
“陪你。”
于是,两人一同望向夜空,静静地坐在檐下,吹着清凉的春风,许久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