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戏社+番外(67)
车内长久的静默。
杜召实在没憋住:“你两什么时候那么熟了?”
“熟吗?”
“不熟你请他、他请你。”
“不是你让我去的。”
“……”杜召无话可说,半晌,又道:“我让你去你就去。”
“老板吩咐,哪敢不听。”
“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今时不同往日嘛,谁让我吃您这口饭呢。”
“做了演员,嘴都甜了。”
“可不是,平时没少巴结这位老板、那位制片,练出来的。”
杜召这就不爽了:“我不够?还要你去拍别人马屁?”
“您当然够,阿猫阿狗总来招惹,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拍拍脸叫人家滚吧,那我还怎么混?”
“谁招惹你?”杜召看向她。
“实众木业的陈老板,张氏酒厂的张老板,刘制片。”
杜召记下了。
“这行免不得要参加酒会和舞会,接触形形色色的人。”邬长筠看他一眼,“男人总是好色的,可毕竟我是您的人,他们不敢过分冒犯,也就是陪跳个舞,喝杯酒。”
“嗯。”
情绪都从都在脸上了,良久,杜召才反应过来她的前半句话:“男人总好色?”
“不是吗?”
杜召唇边漾起笑意。
“笑什么?”
杜召不答。
邬长筠见他笑容越来越灿烂,严肃道:“有这么好笑吗?”
“注意语气,我是你老板。”
“哦。”
……
车停在巷口,邬长筠同他道句别便走了进去。
杜召目送她的影子远去,没有立马开走,降下车窗,点了根烟。
实众木业的陈老板,陈安州;张氏酒厂的张老板,张实光;刘制片……
刘制片是哪个?
他胳膊搭着车窗,指尖轻弹下烟身,细碎的灰烬洋洋洒洒地飘下去。
寥寥清烟从鼻间流出,散入潮湿、闷热的空气中。
这浮华乱世,福亦是祸。
扶她入这名利场,到底是是?还是非?
前方走来一对年轻夫妻,杜召静静地望着两人如胶似漆、眉语目笑的模样。
若天下太平,人人都能如此,该有多好。
……
邬长筠刚拐个弯,看到两个黑影在住处楼下等候,一个站着,一个坐在轮椅上。
是班主和师父。
见她过来,班主唤了声:“长筠。”
邬长筠猜到他们此行目的,也早已做好了准备,走到跟前叫人:“班主,师父。”
夜色遮不住祝玉生阴沉的脸:“我只问你一句,你还唱不唱戏了?”
“唱。”
祝玉生气得捶轮椅手把:“那你这是在干什么?”
“赚钱,一张广告画,抵得上辛辛苦苦唱戏几个月。拍电影,更是赶得上唱戏两年的收入。”
“你到底要赚多少钱?走上这条路,你还能回得来吗?”
“师父,我早跟您说过,我追求不在戏曲,就算勉强再唱几年,攒够了钱,也会退出菊坛。”
“又是这些话!我就不该教你。”祝玉生手指着她,“没志气的东西,算我看走了眼。”
“是我没出息,不能继承您的衣钵,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个小人,只为五斗米折腰。在我眼里戏曲也好,电影也罢,都是谋生的手段,没什么区别。”
祝玉生闭上眼,扼腕叹息。
“我送您回去。”
祝玉生一掌搡开要推轮椅的邬长筠:“滚开。”
“那劳烦班主送师父回去。”邬长筠掏出一些钱给班主,“最近忙,没能去探望师父,请您顺道买些吃食一道送回去。”
班主收了下来。
祝玉生立刻把他手里的大洋夺过来,朝邬长筠砸过去:“拿走,不要你的脏钱。”
“怎么就是脏钱了?”
“你还好意思问!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这么快爬上来,你敢说,你全凭自己吗?我现在看到你都恶心!”他气急败坏地朝她脚边吐了口吐沫。
邬长筠蹲下身将大洋一一捡起来,又递给班主,自讽地笑一声:“是,我是靠男人,我这双手,这颗心都脏透了,我本来就是一个肮脏下作、卑鄙无耻、唯利是图的小人,师父不是早就知道。”
“你——”祝玉生从身侧拿出一根戒尺,猛地打在她的腿上,“从今天起,我再也没有你这么个丢人现眼的徒弟,你我断绝师徒关系,以后别再来往!”
班主皱眉立在身后:“老班主,说几句就行了,别动手,她这还得唱戏呢。”
邬长筠纹丝不动地站着,任他不停地打向自己的小腿。祝玉生力气小了很多,打起来,远没有从前重,可她却觉得,比任何一次都要痛。
自己总是口不择言,话说出来才追悔莫及,见祝玉生怒不可遏的模样,跪在他面前:“一日为师,终生为师。”她低下头,伸出双手,“请师父原谅、责罚。”
祝玉生高高举起戒尺,一下又一下重重打在她的手心:“你这劣徒!我含辛茹苦教你十年,你对得起我,对得起你自己吗!”
掌心火辣辣的,硬生生打出了血。
班主看着都心疼,拉劝失控的祝玉生:“好了,再打手都废了。”
“别拉我!”祝玉生怒发冲冠,眼睛通红,“她既不再拿枪棍,这手不要也罢。”
一板子又要落下去,忽然被夺走。
杜召俯视轮椅上的人:“老不死的,你再说一遍。”
听到杜召冰冷的声音,邬长筠立马抬头,只见他握着戒尺一端,另一端压在祝玉生的脖子上。
班主认得人,赶紧求饶:“杜老板,别误会!”
邬长筠抱住他的胳膊:“这是我师父。”
杜召阴戾地盯着祝玉生:“师父?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这么打你。”
祝玉生嗤笑一声:“果然是攀上高枝了,连家都摸得到。”
邬长筠见杜召要发怒,起身挡在祝玉生身前:“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走开。”
杜召拽住她的领子,把人拎到身后,将戒尺扔回祝玉生腿上:“她这双手要是废了,我把你的也剁了。”
祝玉生大笑起来,伸出手:“来,来啊。”
邬长筠推杜召一下,可他立太稳,纹丝不动,她赶紧对班主说:“你先送师父回去。”
班主见此情形,也不宜久留,点点头,推着祝玉生离开。
祝玉生手绕后试图抓他:“走什么走!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剁我这双手,最好把我腿也砍了!邬长筠,你给我滚过来!”
班主脚下加速:“行了,您再多说两句,真把人惹毛了。”
“毛了又怎么样!推我回去!”
声音逐渐消失……
邬长筠沉重地立在原地,低着头,背脊涌上一阵寒意:“你走吧。”
杜召心疼地俯视着她的头顶,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拉上楼。
这一回,她没有挣扎。
“医药箱呢?”
邬长筠不答,往卫生间去了。
杜召扫视一周,从衣柜顶取下医药箱,再去看邬长筠,正把鲜血淋漓的手放在水下冲。
他没有责备,关了水龙头,又将人拉到床边坐下,用棉球吸走血水,再拿酒精消毒。
邬长筠不声不响地垂着眼,任他为自己处理伤口,心中懊悔极了,明知道师父这种脾气,还拿实话来跟他硬刚,委婉一点,哄他两句不就没这事了嘛。
现在好了,关系更加严峻。
这活杜召熟,从前时常受伤,有些小刮小蹭的就直接自己处理了。用纱布帮她包扎好,将手慢慢放下去。
他很想问点什么,话到嘴边,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