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怀序垂眸掩去更多的情绪，半晌后才“嗯”了一声。

齐筝很庆幸他没有问下去，甚至暗自松了口气，其实她也不明白为什么。

她一声不吭地加快速度吃完手上的炸串，将盒子重新盖好，就在纪怀序要伸手来拿保温盒时，她将一只手搭了上去。

极为轻柔的触感刚好落在纪怀序的掌心，让他有些微的怔愣，而后便是本能地收紧手指，将比自己小了许多的手攥在掌心。

“冷死了，快拉我起来。”齐筝带了些抱怨的语气。

纪怀序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笑了，稍稍使劲便将齐筝拉了起来。

大概有些故意的成分，他用了些力道，将她带入了自己敞开的外套中，轻轻揽住了她的后背。

齐筝没有挣扎，没有躲避，在靠近的温热体温中，那只没拿保温盒的手钻进他外套里，绕到劲瘦的腰身后，轻扣住。

两人在温柔的路灯下安静地依偎。

齐筝分不清是否是错觉，头顶似乎传来非常微弱的无奈叹息，只是很快消散在初春的寒风里，仿佛从未来过。

***

约莫一周多之后，就在齐筝正为周末的晚间电台准备时，施琅帮她联系的那位心理系的孙老师用邮箱主动联系上了齐筝。

邮件大致内容便是看了资料觉得很不错，课题刚好缺人，可以面谈看看合不合适。

齐筝激动得一整晚没睡觉。因为社科类的项目组在格安实在很难进，她自己联系的老师要不是简短地回复拒绝，要不就是杳无音讯，唯一一个要了她资料的，听说名声还不太好，她多有顾虑。

齐筝其实也有些着急，甚至还有点怀疑自己，毕竟学术上她比之研究生还是有硬性差距的，唯有态度与勤恳方面还算有绝对的信心。

但有了施琅的助力，这件事总算有了阶段性的结果。

孙老师名为孙晓珊，目前年仅三十三岁，已经是副教授级别了，可见专业能力上有过人之处。当初齐筝甚至没生出过联系她的想法，因为孙晓珊不上辅修班的课程。

齐筝对她不熟悉，也由她不接触辅修班的习惯而大胆揣测这位老师并不太好接近，对齐筝这样的外来者大概也不会有什么耐心，于是她也就不浪费精力了。

可没想到，现在孙老师倒是最有可能收她这个小喽啰的人选。

齐筝将所有可能问及的问题与早早准备好的论文大纲背了个滚瓜烂熟，心里才算踏实了一些，于约定好的这天下午赶往孙老师的办公室。

齐筝以为孙老师准备询问她一些情况，类似对课题的了解，对专业的了解，以及今后的计划，这所有的默认前提，便是这次的谈话只有两个人。

但她没有想到，门从里一打开，在窗明几净的宽敞独立办公室里，那张办公桌前竟还悠闲地坐着一个人。

非常一览无余的视野，齐筝毫不费力地就将对方认了出来。

夏念森只在齐筝进门时朝她瞥来一眼，随即便平静地挪走了目光，继续看着手中的资料。

齐筝的心神也只那么一瞬晃动，压下不安的思绪，按着孙老师的指引入座。

孙晓珊是位白嫩微胖的年轻女士，虽然穿着上显得成熟低调，但她因微卷的短发稍稍过耳，眉上刘海蓬松而卷翘，整个人又被衬得活泼可亲。

“真是个漂亮的女娃娃，难怪你那施老师说让我饱眼福。”孙晓珊笑眯眯的，葡萄似的眼珠滴溜溜转，却不显得过分精明，而是透彻。

齐筝礼貌地笑了笑：“施老师太给我面子了。”

两人又简单寒暄几句，孙晓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向齐筝示意了一下夏念森的位置，说道：“这位是考古系大二的夏念森夏同学，也是我课题招募到的学生之一，因为咱们今天要聊的就是课题相关，所以我把他也叫来了，齐筝同学会不会介意？”

齐筝尽管还有疑问，此时的答案却只能有一个。她摇了摇头，笑道：“当然不会。”

夏念森此时才从翻阅的文件中抬起头来，只浅看齐筝一眼，点头当作招呼，便又转过头继续翻着资料。

孙晓珊将另一份同样的纸质资料推到齐筝面前，切换上严肃的神色，直接进入了正题：“人也不多，两位也都是新加入，那我就直接开始了。”

齐筝没料到孙晓珊并没有对自己再设置什么门槛，而是直接开始阐述自己目前正缺人手的这项课题。

课题正是文化遗产开发中的心理学价值挖掘，可以说与两人的专业息息相关，也是学科综合课题的新颖切入点。

齐筝全程专注，生怕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有哪里听不懂拖累了讲解进度，但没想到孙晓珊的讲解通俗易懂，她并没有出现理解上的难题。

大概因为太过专注，齐筝根本没有注意到，夏念森在频频走神。

虽是走神，但他一直在掐着自己的手背逼迫自己专心，因此也没出现离谱的掉线情况。

孙晓珊过程中和两人都有些问题上的互动，并不太涉及到过分专业的知识，只是为了加强交流，两人也都很流畅地答了出来，还带着些自己的见解，孙晓珊很是满意。

一个半小时后，基础的讲解和了解也都结束，孙晓珊笑着说道：“目前课题情况是这样。由于课题的学科综合性比较强，所以我是希望两位各自专业的佼佼者能加入的，我自己这边的学生可能会匀一两个过来，大家一起组成课题小组。因为这个课题是跟文化厅合作，要做阶段性报告，所以进度方面我会要求比较高，预计明年这个时间会完成百分之八十。”

她说得十分实在，也切实地戳中了齐筝。她正是一个对完成时间十分有要求的人。

齐筝几乎就要毫不犹豫地答应，却猛然想起还有个夏念森坐在身边。

夏念森沉默许久，很容易就察觉到原本要说话的齐筝突然噤声，是在等他先表态。

他内心冷笑，十分不贴心地斩钉截铁地说道：“我非常非常愿意加入，这简直是我莫大的荣幸。”

一句话击碎了齐筝最后一丝期盼，但她潜意识里其实已经判断夏念森加入已是定局，否则他也不会纡尊降贵出现在这里。

无论从自己的需求还是施琅的人情考虑，齐筝也不可能真的为夏念森的选择而改变自己的选择。

于是齐筝也没过多犹豫，在孙晓珊期待的目光中开口：“我当然愿意加入，谢谢孙老师给的宝贵机会。”

从办公室出来后，齐筝穿过走廊，乘上电梯，身后始终不远不近地跟着个缄默的夏念森。

他话不说，手也不动，齐筝电梯按在二层，他也跟着在二层走了出去。

齐筝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刻意忽略，又走向了另一部电梯，身侧下一秒就又投下阴影。

她等电梯打开，脚步却未动，身侧的人也岿然不动。

自始至终两人都没有看向对方，但偏偏同步得可怕。

齐筝终于转头看着夏念森，冲着他紧绷着的侧脸说道：“有事吗？”

夏念森也不知对齐筝这主动说话的行为满不满意，总之是眸光微动，插在口袋里攥紧的手也稍稍松开。

但他还是没去看她，话说得有种阴阳怪气的客套：“还想管我往哪走？您哪位？”

面对胡搅蛮缠，齐筝不是没有办法，但她现在摸不透夏念森想要干什么，于是静观其变。

夏念森似乎觉得她的反应无趣，好整以暇地叹口气，懒洋洋地目视前方，半晌后说道：“今天也算是巧，那我就好心提醒你一句。”

他顿了顿，才一字一顿地继续说：“擦亮眼睛，别被没前途的人拖了后腿。”

他说完后稍稍侧首，目光带着些挑衅看向了齐筝，再没多说。

齐筝没有接话。但自他说完那句后，她心底竟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慌。

叮的一声，两人都没按的电梯在本层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