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点了，休息一下呗。”张金道揭开易拉罐的拉环，突然眼前一亮，拉着他，“过来。”

白弦被他一路拉着，躲到了一个货架背后，透过货架，看见有人走进来。

是薛梦吟。

白弦看了张金道一眼，张金道一根指头比在唇前，朝他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薛梦吟提着个双肩包进了仓库间，小心翼翼，左右四顾片刻，然后打开双肩包，从里面提出一件白色芭蕾服，还有一双芭蕾鞋来。

当她开始换衣服，白弦立刻闭上眼睛，又想起张金道也在，赶紧转头看向他，发现张金道也转过头来看他，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监督着彼此，谁也不许偷看。

所幸，音乐声响了起来。

是《美国往事》里，女主角戴博拉在仓库里偷偷跳舞时播的那段爵士乐。

没有留声机跟黑胶片，放歌的是一台手机。

也没有天使一般的容貌，有的只是一张平平无奇，甚至还点缀了些许雀斑的面孔。

就连舞姿，也是稚嫩的，刚学几天的，丑小鸭蹒跚学步般的水平。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张金道看着她的目光，就像《美国往事》的男主面条看着戴博拉，人世间最美好的时光莫过于此，就算我有一日白发苍苍，此时此刻永不褪色。

你，永不褪色。

舞蹈被一通电话打断。

薛梦吟停下舞蹈，拿起桌子上放的手机：“王姐你好，什么？合同出了点问题，已经发到我邮箱里了？好好，我马上就看……”

她一只手接着电话，另外一只手麻利的脱衣穿衣，货架后的两人再次看向彼此，直到她换完衣服走出去，两个人才长出一口气。

“她真漂亮，是不是？”张金道一脸兴奋的潮红，顶多广场舞水平的表演，他却像欣赏了一场旷世演唱会。

大概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白弦笑了起来：“我要说一般般，你会打我吗？”

“不会。”张金道把零食从他怀里抢回来，“但这些没了。”

“真无情。”白弦仍旧笑吟吟的，“至少留一包吧。”

“一包也不给你留，除非你现在就下个斗鱼。”张金道凶神恶煞，“然后注册五百个小号，关注梦吟，给她打赏点赞！”

“太麻烦了。”白弦摇摇头，走到一张躺椅上坐下，用手边没看完的德文书盖住脸，“我还是睡觉吧。”

“睡什么睡？起来拉！”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张金道闹了一阵，最后气哄哄地走了。

他一走，白弦立刻抬起一只手，把书从脸上拿下来，然后目光一垂，看见身边放着的一包零食袋。

他微微一笑，拆开包装，用手指夹了一片薯片出来，咔嚓咬了一口。

“咳咳。”该死，是芥末味的。

赶紧走出仓库，到纯净水桶旁猛灌了一大杯水，才把这股怪味从喉咙里清掉，老潘正好过来倒茶，顺口问他：“你刚刚去哪了，我们过段时间要去团建了，一人提一个建议，你想去哪？”

团建？

白弦心中一动，问他：“你提议去哪？”

“普吉岛怎样？”老潘笑道，“正好认识个当地的旅行团，租他们的船出海，有折扣。”

……普吉岛？

那个女孩对他说了什么？

“如果现在是2018年，那你们马上就要去普吉岛团建了！地方是老潘提出来的，他还会给你们每个人都买上一份保险……”

“怎么了？”老潘的手在他眼前摇晃，“生病了吗？你脸色不大好。”

“……我没事。”白弦笑了笑，“只是还没吃午饭，有点饿过头了。”

“正好，我也没吃。”老潘立刻邀请道，“要不一起去外面吃？”

白弦摇摇头：“不了，我喊了外卖……”

外头张金道在喊：“白弦，你的外卖！”

拿了外卖，白弦又一个人钻进了仓库，说想吃完了直接睡个午觉。

他往常就这样，甚至还特地买了个可放平当床的折叠躺椅，没人觉得奇怪。

只是今天到底有些不同。

进了仓库之后，白弦把门关上，放盒饭的袋子被他随手放在一旁。

他拿出新买的手机。

不仅手机是新买的，连手机号都是新办的，成年人换手机号，跟换身份证一样麻烦，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朋友同事都问为什么。

为什么呢？

白弦叹了口气，拨通了自己原先的号码。

响铃几声后，女孩的声音从对面传来，带着一丝雀跃：“啊！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

“抱歉。”他总是习惯性先说抱歉，“买新手机，花了一段时间。”

“没事。”对方似乎没想到他会道歉，楞了一下，才小心翼翼问，“你们已经去过普吉岛了吗？”

“还没有。”白弦道，“今天刚刚提团建的事，还没决定去哪。”

“那换个地方吧。”女孩马上说，“千万不要去普吉岛。”

她好像一直反感他们去普吉岛，白弦忍不住问：“普吉岛上有什么？”

“……”女孩沉默片刻，“有坏人。”

“坏人？”白弦，“你指谁？”

这个问题似乎难住了她，又似乎坏人太多，所以斟酌许久，最后说出一个人的名字：“比如……张金道。”

白弦感到很意外：“张金道？”

“对。”女孩认真道，“虽然背后有很多原因，但动手的人是他。”

“动手？”白弦，“他打人了？”

“不。”女孩道，“他杀人了。”

杀人？白弦瞥了眼身旁放着的芥末薯片袋，想起刚刚那个坐在自己身边的男人，他巨大的像一头熊，却用看蜂蜜一样的目光，看着外头跳舞的女孩。

白弦忍不住笑了起来。

“抱歉。”白弦又道了歉，“我不信。”

女孩楞了一下：“我说的是真的……”

“我可以不计较你捡到我手机不还的事，但请你不要污蔑我的同事。”白弦淡淡道，他无论对男女都很温柔，就算与路人擦肩而过，都会赠与微笑，现在这样，已经是极生气的表现，“我不知道你跟张金道有什么恩怨，但请你跟他当面说清楚，不要在背后散播他的谣言。”

“我没有污蔑他。”女孩急忙解释道，“他现在当然没有杀人，我说的是未来……”

嘟一声，白弦挂断了电话。

晃动的地铁，龚甜坐在一张长椅上，一脸懊恼地看着自己手里的旧手机。

好不容易等来一通电话，话还没说两句，就被人挂了，是她说错了什么吗？

叮当叮当的提示音。

龚甜从口袋里摸出自己的手机，一看，更加愁眉苦脸：“怎么会这样……”

《扭蛋男友》刚刚更新了一些新信息。

他的身高，他的体重，他的毕业院校，但重要的不是这些。

而是心脏标志里，代表猜疑的那部分猛地向上跳了一大截。

几乎看不见红色的心脏标志里，一汪冰冷冷的蓝色，明晃晃告诉她：她被他讨厌了！

“我就是个废物……”龚甜捂着额头，觉得世道艰辛，活着好难，“我怎么忘了，我眼里的张金道，跟他眼里的张金道，很可能是不同的人。”

一个是中了彩票，挥霍致死的张金道。

还一个没中彩票之前，996社畜张金道。

一张彩票的区别，可能就是两种人生，两种人的区别。

“现在提醒他有什么用，他会信吗？”龚甜一阵懊恼，“是我太急了……”

急着改变过去，急着阻止意外发生，急着拯救李寻鹤。

可很多事情是急不来的。

最后急来一个最糟糕的开始，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扭蛋男友》内，居然以30％的蓝色猜疑度作为开局。

怎么办？

地铁慢慢停了下来，龚甜用力拍拍自己的脸，拿起手机下了地铁，朝不远处的第一医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