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个女人(7)

“你——为什么一直低着头?”

“吃饭。”她说得天经地义。

恐怕不是吧?

言君国赫然想到这里是公开场所。“这么怕流言,只会让流言更爱缠上你。”

他清楚她不是怕,但就是想激将一番。

“总经理,别以为我听不出你这番话。可是,我只能说,每个人的处理方式各有不同,对我而言,只想静静过生活就好,不想有什么太大的起伏,那有碍我的心脏。”很早,她便有这个体认。

忽地,言君国的眼底,闪过一道光芒。“哦?既然如此,那我还是走……”

他话未竟,朱少日连忙抬头阻止:“总经理——”

三个字才喊出,就见言君国表情似笑非笑,那意图,分明是试探。

但头衔喊得有点大声,让附近几桌的员工都纷纷转过头来,朱少日立刻佯装没事,继续默默吃饭。

这下,言君国终于吞下他的第一口午饭。

“既然流言锁定你,你就更应该坦荡荡;再者,这里有这么多双眼睛帮我们作证,怕什么?”

朱少日开口为自己辩驳:“总经理,我不是怕……”

他笑。“我懂,你只是想牺牲自己,照亮别人吧?”

她有这么伟大吗?其实——没有。

不过是累了,除了公事外,她对任何事都累了,也不想再多解释什么。只要不牵扯到别人,要怎么传都随他们去。

“今要加班。”言君国忽然平空冒出这一句不相干的话。

“为什么?”朱少日赶紧回神。他何时说的,她怎么一点印象也没?

言君国戏谵一笑。“刚刚,我听你说的,你不说要加班吗?既然秘书都要加班,身为总经理更应该以身作则陪下属,对吗?”笑了笑,结束话题,他继续进食。

嗄?那个……任何人应该都听得出来那是推托之词吧?

不过,专业的秘书就是——上头说什么,她照办就是。

朱少日也没再说什么,迳自转头望着那一片蓝色的浩瀚之后,又自然地将目光落在前头努力用餐的男人身上。

也不知怎地,她觉得自己在言君国面前,总能保持很愉快的心情,纵有难过,一看见他温柔的表情也很快便忘记,是不是因为连厕所都共处过了,所以大概也没什么好保留了?

望着望着,其实,多一个人陪着吃饭的感觉,是挺有趣的。

也让她忘了自己一向不爱与人共进午餐的习惯,等到她想起的时候,两人共餐仿佛已成了另一个习惯。

第三章

加了个莫须有的班,其实是陪言君国去吃晚饭。

回到家里,朱少日很快洗好澡,赶忙帮阳台上的花草浇水,然后把衣服洗好。

学会对自己好之后,她对钱比较不看重,现在她除了有固定存款,多半会额外拨出一笔“身心愉快”的开销,当然就是想对自己再好一些些!

因此,客厅就多了一台高级音响,还有爵士音乐,她按下Play键,慵懒的音乐轻泄出来,然后倚着栏杆望着这片包围着她的苍穹。

唯有如此,她才能静下心来,沉淀一日的烦躁。

回想着今天所发生的事情,她不禁觉得多了一丝丝的幸福。

纵使言君国仅仅是以上司的身分开导她、帮助她,但这也足以在她的心版上留下一点痕迹。

从来没有一个男人能在两天之内就让她产生那么多的好感,可是……无论再怎么好,那也是因为他是旁观者的角度,才能畅所欲言。

男人——其实都是一样的吧!

她托着腮,指尖轻轻拨弄着一盆仙人掌的刺,自然,手指也留下一点红印。

男人说女人如玫瑰,艳丽又带刺:事实上,她也认为男人像仙人掌,坚强的外表下,亦是满身扎入的刺。

刺——不过是一种保护自己又保护别人的东西罢了。

想要爱情,就必定会受伤,不同的只是伤痕程度而已。

她落寞一笑,望着天上星点。

一年前她就受过伤了,那伤痕,如今已深深让她埋在心底。

公主真的不需要王子吗?

想起上午对言君国说的话,她说了点谎。

她是个女人,也希冀有个能够保护她的温热胸膛,让她靠岸,永不再漂泊。

“其实不是公主不需要王子,而是……王子不要公主了。”她似喃喃自语。

于是,公主只有坚强站起来,自己屠龙。

每个过份坚强的外表,其内心必定也更脆弱,这是她后来才发现的道理。

铃……铃……电话铃声与爵士乐相混了。

朱少日站在阳台前动也不动,无视于电话声。

十几声过去,电话自动跳到答录机。

“少日,是妈啦。都九点多了,还没回到家吗?妈就跟你说回来台中吧,一个女孩子在台北能闯荡出什么呢?做秘书又能做多久?还是快点找个可靠的男人嫁了比较实际点。你啊,不是妈爱说你,逞什么强呢?连未婚夫都不要你了,是谁的错呢?真是的,唉,我也不想对着机器说话,就说到这里了。记得明天回电给我,妈有事要跟你说。还有,要好好照顾你弟弟,说不定你将来就要靠他了,知道吗?”

霎时,爵士乐也停止,只剩空气在流动。

原本的惬意又被破坏了。

父母是很关心她没错,但他们是会关心她是否吃饱、穿的衣服够不够体面、有没有丢他们的脸,却不曾在乎她的内心在想什么,现在他们更关心她能不能嫁个对弟弟有帮助的丈夫,而不是烦恼她的工作做得顺不顺利。

这并不是说他们不关心她,只是方式过于现实了点。

有时候过度的关心却变成她压力的来源。

因此她希冀的是更温柔一点的……

“……的什么呢?”朱少日似喃喃自语地说着。

双眸紧闭,陷入沉思了。

清晨六点,闹钟未响前,言君国已经在浴室盥洗。

到自家大厦附设的健身房流汗后,六点半准时回来冲澡换衣服,七点在厨房准备早点,七点半,家人陆续起床。

下楼来的是言家最小的女儿,她先是打了个不雅的呵欠,才开口道早:“大哥,早……”

N年来如一日,大哥永远是家里最早起床的,当然啦,婴儿时期也算在内。

言君国对妹妹温柔一笑。“早,吃早餐了。”

七点五十九分,言家的三男才不得不缓缓下楼,一脸睡眼惺忪,懒懒说了声:

“早……”谁教家里规定八点前必须起床,否则就得负责一个礼拜的扫除。

说家人,其实也只有他们兄妹三人。

由于父母在大陆经商,一年才回来三次,于是,言家现今是由老大言君国掌理,次子前往日本出差,暂不回来;三男言君无,明着是自由业,暗着是刚把老板fire掉的失业一族;小女儿言乐双,今年刚要大学毕业,据闻景气不好,还想继续念研究所混日子,且期望最好能一直混下去。

敏锐的言乐双,刚刚就发现自家大哥的微微变化了,于是她偷偷趁着大哥在看报纸的时候,与三哥交谈。

“我觉得大哥今天有点……怪!”说不上正确的感觉,因此统统归类为怪。

迟钝的言君无,什么也没发现。“哪有?”

言乐双白他一眼,无怪乎她这个三哥会坐不久办公室,就是不懂察言观色哪!

“大哥以前都是自己带便当的,你忘了吗?”

他们家的大哥因为肠道不好,吃东西总是很小心,所以会自己带便当,除了上班第一天为了帮她找驾照才来不及准备外,今天,竟不见大哥准备自己的午餐,她当然觉得怪怪的了。

言君无听了,终于把焦点落在桌上,也点点头。“对耶!”

以前托大哥的福,早餐总是非常丰盛,可是今天……却是清粥小菜。

“所以,他是不是很怪?”言乐双抬起头。

“是。”言君无附和。没有他爱吃的,当然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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