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会亲吻你的眼睛(2)
“昭儿!隋昭昭!”
隋昭昭恍若骤然清醒的人,茫然的抬头看去。
“昭儿……你别这样。”
“你先去医院,行不行?”站长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壮汉,眼睛红了一整圈,睁着一对反光的眼珠子,说话像是憋着一口气似的哽咽,“耳朵的事情,你交给哥来办,行不?”
隋昭昭慢慢走上前去,她之前扛着耳朵出来的时候没仔细看。
如果不是那顶他一年四季戴在头上的针织帽,她甚至认不出来在草地上躺着的、面目全非的、冰凉的尸体,是那个纳拉活得最有血有肉的人。
她突然想到,他们藏传佛教里,死得不体面的人能不能进天堂啊?
隋昭昭不知道,她下意识想上前帮他整理一下,但是手还没伸出去,双腿立马一软直接倒在了草地里,又被人手忙脚乱的扶了起来。
“昭儿,你先听医生的话去医院行不行?耳朵还在这没走呢,你要是让他看见你这样……”
“骆哥,耳朵还能看见吗?”隋昭昭哑着嗓子问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知道耳朵被留下,是因为他已经死透了。
医学界里唯一认定的死亡就是脑死亡,他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人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耳朵他……想护着黑狗……那群人手里有大家伙……他……他没护住。”隋昭昭咳了两声血沫子出来,又道,“骆哥,你让他体面点走吧,跟黑狗葬到一块儿。”
黑狗是被半夜山路上的货车给压到腿的野狼,耳朵第一次跟着隋昭昭出门就把它给捡回来了。
这玩意黏黏糊糊的不像狼像狗,恢复的不错,再过两天耳朵就能给它做放生训练了,但它今夜也没能撑到救援,没能看到纳拉保护站外山那头瑰丽的日出。
一直在旁边观望的医护人员看她松口了,立马一哄而上把刚刚跑出来的病患再次架到了担架上,直到止了血,供上氧,所有人这才松了口气。
辛恋和科考队员们远远的站在一旁,虽然这些人和她素昧平生,甚至没打过照面,但生死带给人的冲击是刻在人类种族DNA里的。
她不由得红了眼眶,突然想起一句话。
如果有人愿意将生死抛之于脑后,那么他心中一定是有比生命更值得他坚守的东西。
学长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虽然具体发生了什么他们还不了解,但到现在大概多多少少也都猜得出来。
来之前站长就再三叮嘱过他们,纳拉这边因为宗教信仰以及地区交界的问题,一直有盗猎的试图占空子,让他们考察的时候注意着点。
他叹了声气:“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碰到学姐,这真是……”
“你认识她?”辛恋擦了擦眼角的湿润。
“你不认识她?”学长反问道,语气变得稍稍怪异,“咱们生农院很少有人不知道她吧?这次纳拉科考就是隋昭昭学姐给咱们牵的线。”
“隋昭昭……是那个隋昭昭吗?”
“京业大学还能有几个隋昭昭啊?”学长拍了拍她的肩膀,“导师原本还说让咱们走之前请人家吃个饭,一直没见到学姐的面,结果现在……哎算了,不说了。”
生在这片土地的人,是要葬在这片土地以示感恩的,耳朵被大家整理好郑重的带到山那头去了。
人群也渐渐散开,阳光总算是彻底开始临幸这片土地,夜里刺骨的温度也缓缓的升了起来。
辛恋目送着他们走远。
在京业大学里,世俗所谓会考试的天才已经一抓一大把了,更多的是那些真真正正有天赋的人。
而辛恋不是一个聪明人,即使她为了期末那点成绩,成天泡在图书馆里,也在课堂上频频听说过“隋昭昭”这个人的名字。
她毕业也没几年,却已经成为了京业大学生农院的传说。
尽管老师们对她的评价褒贬不一,有老师说她天资聪颖,好像能跟真正的野生动物交流一样,履历十分惊奇,也有老师说她浪费了自己的天赋,生性高傲自满,明明可以在学术方面深造、用自己的才能贡献给地球生物多样性领域研究中的人,偏偏在脑袋最活跃的年纪选择了放弃。
但毫无疑问,隋昭昭是生农院这几年甚至是未来十几年课堂最佳典型案例。
第2章 第二章
料峭的春寒时节转瞬即逝,对于临京来说,一年四季是只存在于别家省份里的传说。
当大半个华夏都在过温和明媚的暖春时,临京还在赶着上年头深冬的尾巴,等到地球绕太阳公转,春意一过,这块风水宝地又才后知后觉的奋发图强起来,用力过猛,民众的羽绒服一脱下,爆裂的酷暑就无缝衔接的敲响了空调的外机排气口。
这块儿复式别墅区是最受临京当地富豪青睐的不动产之一,据说当年是请了十几个国际知名的建筑师彼此风格融会贯通,最终才建造起了这片低调奢华自成一派的临派建筑。
每个独栋别墅的设计感都大不相同,整体全都放在一条街上又显得相得益彰。
不过林子大了总归是什么鸟都有的,明明是设计师巧妙利用落地窗的数量堆叠起来极具开拓型的视野,却被里面那位不解风月的住户安上了超大型的灰黑色窗帘严严实实的捂了起来。
本来这栋别墅的色调为了配合各种灵动的窗户,整体采用了单调的深色系列,结果用十几处灰黑的帘布这么一捂,别说灵动了,整体就像个四四方方的大棺材,自带滤镜,与周围的罗曼蒂克式庄园风显得格格不入,晦气得独领风骚。
王青松每次路过的时候,面上是不动如山,实际上心里已经吐槽了千百遍。
这棺材房要是放到恐怖片里,一集怕是至少能死五个。
嘟——嘟——嘟
第五次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的礼貌致词。
王青松按住差点又炸毛的头发,熟门熟路的从“棺材”后面小花园的池子底下捞出了一把钥匙,潇洒的甩落水珠,又绕到正门。
院落里弥漫着一种毫无生气的死寂,很难看出有人生活的迹象。
王青松已经准备预开门了,结果戳着钥匙半天没找着锁孔。
“……”
他盯着面前莫名其妙出现的密码锁,连连冷笑三声。
思索片刻,试了三四种密码,从生日到处女作再到成名作。
门锁的警报声恭候多时,在第五次密码错误的时候响了起来,里面的人终究还是被吵得烦不胜烦,门锁“咔嚓”一声打开了。
王青松自然地收回手。
这怎么不算是一种智取呢?
半开的门缝里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微弱的光线拉出一条曲折的暗影。
体态修长的身影恹恹的靠在门框边,眉头不耐烦的紧蹙着,眼皮聋拉,架在鼻梁上的银丝眼镜滑落了一段距离,露出眼眶下面淡淡的青紫,脸色苍白,但唇色又被染得格外深。
他沉沉的盯着王青松,眼眸黑如深潭不见其底。
——有事吗没事滚。
“有事,大事,让我进去先。”王青松熟读骆清河的脸书,瞬间摆出笃定的神色,一手紧紧把住门框,不给这狗东西任何翻脸无情甩门而去的机会。
僵持半晌。
骆清河幅度微不可见的冷哼一声,侧开半步,踩着拖鞋往里面走,王青松立马紧随其后。
“你不是不爱开空调吗,怎么还这么凉飕飕的。”王青松一进来就打了个冷战,“你不会真是什么冰雪王子吧。”
“如果我是,你现在能走人吗?”骆清河的语气显然已经不耐烦到了极致。
王青松报以熟悉的微笑:“想都别想。”
客厅里落地窗的窗帘自动拉开了一半,光线透过玻璃满满的铺洒在茶几上。
这会儿谁也没开口,空气陷入淡淡的沉寂。
王青松抱着茶杯,没话找话:“怎么突然换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