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会亲吻你的眼睛(61)
似乎这个时候无论什么话题,都在加重那股若隐若现的离别感。
风从洞口划过。
“纳河的夜晚很漂亮。”隋昭昭看向洞口外的夜幕,“漫天都是星星,站长说只有纳河能看到那么多的星星,那都是亿万年前的废墟,是自然界的动物死后化成的尸骸。”
“临京的夜晚也很漂亮。”骆清河顺着她的方向望去,但最终视线落在了夜幕下城市的灯光和烟火上,“灯火通明,每个人都在为活下去竭尽全力,常常让人觉得生命有时候可能就是那样的顽强不息。”
警笛声和喇叭里传来的呼唤声从不远处传入洞穴中。
“隋昭昭——”
“人呢?在哪吱一声!”
徐庄闲焦急的声音接连不断的打破寂静的空气。
良久,隋昭昭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他。
背着洞穴外搜救灯光的虚影,乌发纷飞,她的眼睛里装着的东西太多了,骆清河却终于在墨色而剔透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他曲腿靠坐在石壁上,阴影盖住半边身体,看不出神色。
下一秒,骆清河骤然起身拉住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骆清河平时单单站在那里压迫感就极强,这会儿就像一座山一样压在她身上,又仿佛是一条破碎的河流,清风拂过,汹涌又激荡。
他搂住她的腰身,感觉手底下那段柔软脆弱的腰肢似乎微微一用劲就能折断一般,然后永远陪在他的身边,但他只是将手掌顺着有些紧绷的脊梁落到了后脖颈上,托住后颈,然后吻上殷红的唇瓣,利齿在唇峰上不断的摩擦着,似乎想要落下永久的烙印。
徐庄闲站在洞口,看清楚里面拥吻的两个人,垂下手上握着的手电筒,与骆清河在暗色里冰冷的视线遥遥对望,撞了个正着。
——有缘的话,再相见吧。
但这场盛大的离别,从头到尾没有一个人张嘴道别。
在一个眼神一个吻里,有些人就停留在记忆里的那一刻了,昨日还浓情蜜意的身影就在今日无言分别。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太多的遗憾和不甘愿交杂在一起,方才构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身躯。
骆清河一个人安静的坐在洞穴旁边的大石头上,低垂着头,湿漉漉的发梢已经半干,一向笔挺的背像是骤然间被抽去了脊梁骨那样紧绷着拱起。
孤峰独耸的萧瑟。
王筱竹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大狗落水图。
一条毛巾落在他的头上,骆清河仿佛才从恍惚中惊醒,陡然间抬头看向他,似乎是想抓住什么,但看清来人后,眼神里的黯淡一闪而过,又归入死寂。
“你还记得那天去京业大学的时候你跟我说什么吗?”王筱竹因为常安诺的事情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很久,这是他这些天第一次出门,看到骆清河这幅落水狗的样子,叹口气,“你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你得不到的。”
“说实话,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有点惊讶。”王筱竹不知道想到什么,嗤笑一声,“常姨曾经跟我说,只有当你懂得什么叫做妥协的时候,才能意识到什么是爱。”
“我去年还在想呢,像骆清河这样倨傲自负的,这辈子怎么能知道什么叫妥协呢?只有这一个遗愿我怕是要辜负常姨了。
骆清河垂下头,看不清神情。
“王青松已经把骆山河控制起来了,这次他死都跑不了。”王筱竹靠在旁边的石壁上,“只有老爷子那里可能要难解决一点。”
骆清河拿下头上的毛巾,站起身:“他们一个都别想跑。”
他的背脊在黑暗中又缓缓支撑了起来,像是这些天五花八门的正常人的情绪一瞬间又被吝啬的收入窄窄的心门里边了,骆清河不仅摇身一变成为了开河集团最近搅动风云的黑马新贵,也仿佛变回了那个站在暗处里窥探棋子的冷硬阴谋家。
“走吧,去做我应该做的。”
但是王筱竹知道,是有哪里变得不一样的。
藏区最近要举行朝圣节了,这是每一年纳河最重要的一天。
高高的雪山上恍若无人之境,凌厉的寒风速雪宛如利刃冰刀,除了兀鹫这种猛禽,雪山上一丝人类生存的痕迹都没有,一片荒芜的孤独感油然而生。
不过但凡有人的脚踩上了这片雪地,就会看到漫天的经幡系在山顶,延伸着五颜六色挂着鸟兽图案的方块布成为了雪山突出的岩石上最亮眼的色彩。
那便是纳河的圣山。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纳河地区的人就变得格外多,有慕名而来见证辉煌场面的游客,但更多的是穿着素朴的朝圣者,带着祝愿、祈祷或者只有纯粹的信仰来到此地。
已经过了格桑花盛开的季节,但是每到朝圣节附近,又会有一批在盛花期没能绽放的花苞毫无保留的献祭给这个初冬。
“仁波切为什么要把大佛请出来晒在后院啊?”新来的小僧人不解的跟在喇嘛身后,“前院不是来供奉的朝拜者更多吗?”
喇嘛摸了摸小僧人的头顶,指着后院:“你知道那是什么方向吗?”
“圣子河的方向。”小僧人规规矩的答道。
喇嘛摇了摇头,对着那边念了一句晦涩难懂的经文,小僧人只能隐隐约约听懂一点,那是一句至高的祈福语:“那座小坡的后面,是纳河的自然保护站,因为纳河的生灵实在太多了,不止有人而已。”
“我们为世间苦难超脱生死,直至涅槃。”
“他们为生灵今世的公平而战。”
小僧人听不懂,只是懵懂的跟在身后:“那他们会来朝拜吗?”
“很久以前倒是有个小伙子常来。”
喇嘛的目光悲悯而释然,像是穿透了时间一般,看到了寺庙内一个年轻人虔心朝拜的背影,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拜完自己的信仰,又在门口拿过那顶黄色的针织帽赶向山的另一边。
他缓缓摇了摇头:“我们与他们虽是生于两种信仰,殊途同归罢了。”
寺庙中的钟声敲响。
一位面生的女施主带着念珠走了进来。
她长得倒是很漂亮,只是眼里全是世俗的烟火气。
“喇嘛,她不像来朝拜的。”小僧人蹙眉,“我去赶她离开,近日寺内不接待游客。”
喇嘛看着女人手里的念珠,突然出声制止住了他的动作。
第48章 酥油花
“施主是来祈愿的?”次仁走上前来。
“我来替朋友祈福。”隋昭昭恭敬的行了一个最基本的礼仪, “他以前每年都会来这里待一天。”
“那今年这位施主怎么不自己来?”小僧人问道。
“我也不知道。”隋昭昭不清楚应该怎么形容,看着佛塔上停落的黑颈鹤,只轻声道, “可能他的世道已经圆满了吧。”
几缕雪籽被远处山上升起的寒风卷着落到了寺庙内, 连带着刮到了隋昭昭耳边的发丝上,耳尖上徒留一点幽幽的冰凉。
“仁波切在庙里吗?”隋昭昭把念珠卸下来攥在手里, 她不信宗教, 只知道在纳河这脉当地的佛教中,将大师活佛称为仁波切。
“仁波切今日在塔中闭关。”次仁慈祥笑道,“施主有什么事可以找我们。”
“闭关?”隋昭昭诧异的挑眉, “朝圣节快到了还闭关啊。”
“闭关自有闭关的道理。”小僧人不满的皱眉, “你这施主, 也不信佛,一上来就找仁波切做什么?”
隋昭昭听他稚嫩的声音装老成有些好笑, 闻言蹲下来戳了戳小僧人的脸:“你们寺庙怎么连你这么小的孩子也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