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你就快去烧菜吧，我自己会弄的。”

秦朗走到院子的那张八仙桌旁坐了下来，招呼关岚：“过来坐吧，等饭吃。反正也就那两个菜，也很快的。”又指了指茶杯，“来，泡壶茶。”

关岚还沉浸在惊讶之中，她慢慢地坐在秦朗对面，伸手拿起了桌上放的茶壶和干净茶杯，给秦朗和自己都倒了一杯茶。

“这个地方是不是算得上环境清幽？”秦朗无不得意地问道。

院子里是一爿三间的平层建筑，都是白墙黑瓦，木质的雕花格栅窗，院子角落里有一棵很大很大的香樟树，枝繁叶茂，亭亭如盖，半遮中午住细碎的阳光。

青砖砌成的花台，种植了些草花，姹紫嫣红，几棵杜鹃花，正开得极盛，热烈如火。

“我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关岚好奇的问道。

“我嘛，早就知道啊！””秦朗喝着茶，闲闲地说，“我和王叔认识都快二十年了，跑在这里玩也快二十年了。这花园说起来是国有的，因为太偏僻了，所以基本上没有游人，因此也没人管理，一直就荒芜着。王叔是园林管理局的，快退休的时候，局里把他派到这里当园长，他带着人一点点修葺，渐渐修葺成这个模样，我以前上学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这里，经常来画画写生，王叔现在也没什么事情，他又烧了一手好菜。我经常过来蹭饭吃。”

“就知道你小子不是嘴馋了，也想不起来看我。”正说着，王叔端着一盆红烧小杂鱼进来，又去拿了三副碗筷，放在了秦朗的面前，“怎么样？你们尝尝看。”

第29章

关岚还没伸出筷子，就闻到一股酱油的浓香，她看向那盆红烧杂鱼，里面还放了好多龙虾和螺蛳，红红的辣椒，香辣气息扑鼻而来。

肚子果然饿得咕咕叫了，她抿了抿嘴唇，咽了咽口水，端出一副礼貌的模样，等着主人先动筷子。

秦朗可管不了那么多，他第一个伸出筷子，尝了尝，点了点头，“王叔，手艺没退步啊，就是有点咸了，你老人家是不是年纪大了，口味越来越重了。”

王叔拿着筷子打了一下他的脑袋，笑着说，“死小子，一天到晚跟我没大没小的。”说完又去拿了一瓶白酒和一个两个小酒杯，还端了一盘花生米，问秦朗：“你要喝一杯吗？”

秦朗摇了摇头：“开车来的。”

王叔又问关岚：“姑娘能喝一杯吗？”

关岚笑着摇了摇头：“王叔，我没酒量，不能喝。”

王叔给她看白酒的商标，说：“那可惜了，我这瓶酒啊还是很多年前秦朗送我的，放到现在也算是年份酒了，我一直舍不得喝，最近才拿出来喝呢。”

秦朗瞥了眼那只剩下小半瓶白酒的酒瓶，“我都不记得有送过你酒的事情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王叔笑道：“你不记得，我可是记得呢，那次你在我这里喝了个大醉，把我新买的床单糟蹋了……”

关岚听了，偷偷看了看秦朗的脸色，对方却一副无所谓地模样，嘟囔着抱怨：“都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您老人家还记得，看来真的是老了，只记得以前的事情了。这可是老年痴呆的前兆啊。”

王叔又打了他一下，笑道，“你孩子这张嘴就是欠。”又冲着关岚笑道：“你可别在这意啊，我和秦朗，认识这么多年了，说话什么的都很随意，他这个人，别看平日里装得人模狗样的，其实就是个孩子性格。你可别和他生气。”

关岚：“……”用人模狗样评价领导，她可不敢插嘴。

秦朗低了头边吃边说：“王叔，你也不能在我下属面前挤兑我啊，这以后怎么在她们面前摆威风呢。”

王叔的表情怔了怔，仔细地一眼关岚，凑到秦朗的耳旁，用刚好让关岚听到的声音低问道：“真的是你下属？”

说完了，又冲着关岚眨了眨眼：“姑娘，你说是不是啊？他真的没追过你？”

关岚脸颊微红，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王叔又说：“不过，你也要对他有信心，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他可从来没带女孩到我这里来过，我以前一直说，你把女朋友带来给我瞧瞧，他这是第一次，所以，我还以为你是他女朋友呢。”

关岚怔了怔，从没带过？那王叔也没见过钟晓雯了？

王叔推了推秦朗：“对吧？你是不是没带人来过？”

秦朗不可置否地白了他一眼，岔开了话题，“王叔，你不会就烧了这一个菜吧？没其他菜吗？”

“谁叫你不提前打招呼的。”王叔哼哼了着鸡汤在炖着呢，鸡肉还要一会儿才烂，一会儿我再去炒个苋菜蚕豆瓣，这个时候的蚕豆瓣真的很嫩，好吃得很……”

秦朗修长的手指十分灵活地剥着龙虾壳，掰开龙虾的脑袋，吸溜着虾黄，夸赞道，“这个月份龙虾就有那么多黄了，王叔，你从哪里买的菜，真的不错。”

王叔得意地笑了一笑，“这鱼和虾子都是我一大清早去河边钓来的，当然鲜美……”

秦朗咂了咂嘴，点了点头赞道：“难怪呢。”

王叔给自己倒了一杯白酒，小小的咪了一口，若有所思地对秦朗说：“你说这拆迁什么时候开始，有消息吗？”

秦朗蹙眉，筷子微停，想了一想，说：“快了吧。”

王叔“哦”一声，又慢慢地喝了一口酒，长叹了一口气。

秦朗又吃了几个螺蛳，拿起餐巾纸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手指上的油渍，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您老也别老是犯愁，不管怎么样改造，这个公园是有年代的，也算是个文物，都会保留的，到时候总有您生活的一席之地。”

王叔点了点头，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个园子是明朝大官的园子，不会随便拆除，只是……’他说着叹了口气，站起身：“我想去看看鸡汤炖得真么样了，别给烧干了，你们先吃着。”

等王叔进了厨房，关岚才问道：“王叔平时就住在这里吗？他下了班也不回家？”

秦朗摇了摇头，“他没有家。”

“嗯？”关岚蹙眉，“不是说他是园林局派来当园长的吗？怎么会没有家呢？他没有老婆孩子吗？而且……他那样年纪，应该还是会享受过福利分房吧？”看王叔的样子也六十多，快七十岁了，就算是没有老婆，一般也会有孩子的。

“王叔的爱人很早就去世了，他没再婚，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供他读大学，后来儿子工作了，要结婚，他把原来单位分的房子过户给了儿子，谁知道儿子娶了媳妇就忘了爹，把他赶了出来，他没地方去，向园林局申请在这里看园子，单位领导看他可怜，又是老职工了，就让他在这里住着，这一住就住了这么些年，马上要旧城改造，这园子该怎么办也现在没说法，按照以前出过的方案，这里也是要拆迁的，如果真的拆迁，他又不算是这里的住户，没有补偿，王叔就真的没地方住了……”秦朗说着叹了口气，凝神看着那一棵香樟树默默地想着什么。

“那也挺可怜的啊……”关岚叹息。

这一段时间她对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有了不少领悟，

此时五月的阳光热烈如醇酒，清冽透明，片片洒落在碧绿的树叶上，倏显倏隐，微风吹过了树梢，叶子哗啦啦飒然作响，惊起了一只驻足的灰喜鹊，扑棱棱地从树梢上掠过。

关岚默默地嚼着嘴里的花生米，又仔细地打量着这院子，布局精巧，建筑物的线条流畅干净，既有江南水乡建筑的韵味，又有现代建筑的简约。

她看着看着，心中猛然一动，公司有人传说秦朗对中式建筑有偏好，还传说他曾经狂傲地放言过，国内除了古典建筑和民国建筑，其他的现代建筑师都是狗屁不通。

白墙上晃动着树影，轻轻摇曳，格栅窗户镶嵌着浅白色玻璃，远远看去像是糊了层窗纸，屋内灯影隐约，风吹打着门上的竹帘，啪啪作响，一只虎皮猫不知道从哪里溜了过来，无声无息地在他们的脚旁转悠着，一双碧绿的妙目正炯炯有神地盯着桌上的吃剩的那盆红烧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