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接班人(富不过三代?之三)(7)

“……”他的眼神瞬间一黯,闷不吭声地拉开破门,走进空洞的屋内,没开口为自己辩驳。

安安,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名字;一个出生之后一直待在保温箱里,他甚至没有亲手抱过的可怜女儿。

还记得第一次看到躺在保温箱里的她时,他心中充满感动,立即为她取名蓝永安,就是希望她永远平安。

结果呢,他却成了伤她最重的人!

他是一个差劲的父亲,还有什么脸见她?

“我跟你说——天啊!”看着跟房屋的外观非常一致的简陋陈设,任书颖还在数落的声音整个停住,目瞪口呆地环视屋内一圈,惊讶到差点说不出话来。

“你……你就住在这种地方?”她还以为会是“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咧,没想到里外居然一样破败!

蓝立雍没理会她的大惊小怪,迳自搬了张圆板凳放在门口落坐,深不见底的黑眸望着门外的落日,不让人读出他的心思。

“你宁可住在这种地方,却不愿回家跟家人团聚,你到底在想什么啊?”放着好好的豪宅不住,偏偏跑来这个荒郊野外住破屋,她怀疑他根本就是伤心过度到脑筋秀逗了。

“我的事,不需要外人评论。”他终于给出了回应,声音却是又冷又硬。

“我并不想评论你的所作所为,我的重点是要让你知道你家里目前的状况。”

若不是不忍安安的遭遇,也看不惯他丈母娘的行径,她才不会自讨苦吃呢!“你知不知道你丈母娘三不五时就来家里勒索,你父母根本无法应付。”

他的背影有些许僵直,但仍旧没出声。

“你就算不管父母的死活,也要可怜可怜你的亲生骨肉吧?”她继续出招,就不信感动不了他。“小小年纪就少了父母的疼爱,就算有爷爷奶奶疼,毕竟不一样啊!而且你那个丈母娘,每次来要钱时,都会当着安安的面拿你妻子的死大做文章,事后安安都会哭着问我,是不是她害死了妈妈?你听了难道不会心酸吗?”

他整个人僵住,眼神黯然,只是站在他身后的任书颖没看见他痛苦的神情。

张佳枫不是安安害死的,是他,他才是害死安安母亲的凶手!

“蓝先生,我说了这么多,你为什么还是无动于衷?你总要替安安想一想吧,打从出生到现在,她都没见过爸爸和妈妈啊!”连续说了一长串,她的嗓子都哑了,蓝立雍还是没啥反应,这个男人真的很顽固耶!

“她的妈妈已经死了。”蓝立雍总算又开了金口,语调难掩悲痛。

一提到张佳枫,他就想起她临死前怨恨的狰狞神情,这些年来,那画面老是纠缠着他不放。

他一直很自责,若不是他的坚持,张佳枫就不会死了。

终于又等到回应,任书颖如同在黑夜中见到曙光,她冲到他面前,激动不已地大声说道:“所以她更需要父爱啊!”光看他痛苦的神情和哀恸的语调,就知道他仍然深爱着死去的妻子!

看到他如此痴恋死去多年的妻子,让她相当羡慕对方。

纵然已经过世将近四年,仍有人深深惦记着她,而且还是这么一个伟岸男子,真好……

喂喂,任书颖,你这个大花痴!猛地察觉自己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任书颖连忙甩头喊卡。

就算他是百万中选一的大帅哥,她都不该存有妄想,因为看到他这模样,她就不禁想到另一个男人——同样痴心挂念着死去多年的爱妻的男人,她的父亲。所以打从懂事以来,她就知道绝对不要把一个心在别人——尤其是死人——身上的男人当对象,否则绝对会落得独自心伤的下场。

更何况,她现在连他的真实长相都看不清,只能凭借皮夹里头那张来之前蓝母交给她的相片,来推测他目前的尊容。

那是六年前他在婚礼上拍摄的相片,也是蓝家仅有的几张有他入镜的相片,因为他很讨厌面对镜头,就连婚纱照都拒拍。

相片里的他头发极短,看起来刚硬有力;浓眉下的双跟犀利有神,狠狠瞪着相机,仿佛跟摄影师有仇似的;略带鹰勾的挺直鼻梁.使他看起来严厉有距离感;宽而丰润的唇,大概是他五官中唯一柔软的部分了。

光看照片就知道他是个严肃的人,自己的婚礼都不笑,还板着一张棺材脸,活像是被逼着进礼堂似的,这种人的个性简直比大理石还冷硬。

不过,话说回来,说什么她也不相信他会被“逼”着去做任何事。

他太强势、太自我,不可能有人能够命令他去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就像现在,不管她好说歹说、软硬兼施,说到有气无力、声音沙哑,他都完全不为所动,直到刚刚提到安安才有一些松动,真是个难缠的角色。

但是为了安安,她不会打退堂鼓,绝对会想尽办法达成任务的!

“没有我。她才能过得更好。”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自己都无法走出张佳枫死去的阴影了,如何能带给安安幸福?

“才不是呢!”任书颖大声反驳。“安安几乎每天都在问我爸爸在哪里?爸爸是不是不要她了?因为你的遗弃,她变成了一个没有自信的小孩,而你竟然独自躲在这里为你死去的妻子伤心难过,不顾活着的人的需求,你这样很不负责任啊!”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自嘲地摇了摇头。

每个人都以为他太爱张佳枫,承受不了失去她的痛苦,所以才会离群索居,独自怀念亡妻,但,这根本不是事实!

事实完全不是外界所流传的那个荒谬版本,他会将自己放逐到这里居住,纯粹只是对自己的惩罚。

惩罚他以前太目空一切,眼中只看得到公司利益,只要有利可图,连婚姻都可以作为谈判的筹码。

结果呢?赔上张佳枫一条年轻的生命!

当初会跟张家联姻,就是看上张家是中南部有名的“田侨仔”,两相结合后,正好可以扩展“蓝天集团”在中南部的事业。

婚前,他没有多花时间和心思去了解张佳枫这个人,才会娶到一个爱慕奢华、思想幼稚肤浅的骄纵妻子;婚后,他才发现张家值得开发的好地段土地,绝大多数早已私下移转所有权,剩下的都是没有开发价值的偏僻地区!

他完全被蒙在鼓里,只因他当初指派调查任务的人,竟被张家收买,隐瞒没说出事实的真相,让他赔了夫人又折兵。

够了!真的够了。现在的他宁可安分地当个乡下的打杂工“阿勇”,也不愿再回到过去那尔虞我诈的生活。

“那你就告诉我啊!”只要他肯说出来,就有机会摆脱心中的魔障。

“我为什么要跟你说?”他不给情面地回绝。

他从没有跟旁人说心底话的习惯,就算要说,也不可能跟一个首次见面的人敞开心事。

谁知道她会不会把他的消息出卖给媒体?

“为什么不跟我说?”她不满地大声反问。“我在当安安的保母之前,是学校的老师啊!”

“哪间学校?”她是老师?看不出来。

“呃……‘光明幼稚园’……”声音熊熊缩小。

“幼稚园?”他的下巴差点掉下来。

听她说话的语气,他还以为她是哪所大学的教授呢,结果却只是一个幼稚园老师?

“喂,你这是瞧不起幼稚园老师吗?”为了扞卫幼稚园老师的尊严,她的声音又大了起来。“你不要以为幼稚园老师很好当,我告诉你,幼稚园时期的小朋友最容易失控了,说不听也叫不动,比大学生还难搞耶!”就跟你一样!最后这一句话是她在心里偷偷加的。

“我没有瞧不起幼稚园老师,只不过……”在他的认定里,幼稚园老师只是陪小朋友唱唱跳跳的,不能称之为老师吧?

“你心里是不是想说幼稚园老师只不过是教小朋友唱歌跳舞而已,不配被称作老师?”见他没下文,她自己沙盘推演,得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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