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情贝勒(18)

巴颜被老友骂得莫名其妙。“什么?”

“你给我过来!”赫图伦拉着巴颜到一旁去,大有想开扁的架式。

“干嘛啊?”

“过来!”

他一定要好好替主子出口怨气,如果巴颜不给他一个交代,那么,他们四十年的交情就完了!

这是定浚王爷第一次看见成年之后的长子。

他的碧蓝色眼睛让他想起已经过世二十四年的侧福晋,来自阿罗思的凯瑟琳郡主。

他一生拥有过无数佳丽,但是,他真正爱过的女人,就只有处事圆融,不与众妻妾争宠的凯瑟琳。

他当然也喜爱宣豫的额娘──也就是他的大福晋,然而,他对她的喜爱或许该说是一种敬佩,她将整个定浚王府管理得井井有条,应对进退无一不得体,但是,对于这个结发妻子,他对她的倚重成分更多于爱;而他真正动心的女人,还是只有凯瑟琳。

只是,凯瑟琳却在执意生下宣临之后,感染了产褥热而过世了;而在宣临弥月家宴当天,太福晋又突然猝死。宣临的出生带走了他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那段日子他简直是痛不欲生,所以,他把所有的错都归咎于宣临。

他把宣临交给乳母抚养,将他远远的隔离于偏僻的北苑,因为他不想再看见这个儿子!

他以为这么做,他就不会感觉到痛苦,可是他错了!

他将宣临隔离于北苑,造成横阻在父子两人的严重心结。他不是没有后悔过,也想要为宣临做些什么,可是,那已经来不及了。

在宣临及冠那天,在爱新觉罗氏祖宗牌位前,他告诉宣临他想要接他回主屋住,可宣临却只是望着他冷笑。

他记得很清楚──他那冷冷的笑容是饱含谴责、不屑、讥嘲和怨恨的。

就是那个笑容让他知道他已永远的失去了他的长子,也是宣临与他宣告决裂的表示。

也许是愧疚,也许是恼怒,所以他对宣临再也不闻不问,就当他没生过这个儿子。

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所有的怒与怨都在时间的流逝中淡化了,他已经年近六旬,他还有多少日子好活呢?所以,他想要再看看宣临,想要亲眼看着他成家,然后,他要将“定浚王爷”这个头衔交由他来承袭。

看着宣临走进来,定浚王爷的心中有一阵难言的悸动。

“宣临!”他情不自禁的唤道。

宣临没有行礼,没有问安,他径自在八仙椅上就座,碧蓝的眼掠过定浚王爷,表情是似笑非笑的。

“蒙王爷召见,有什么事吗?”

冷淡客套且疏远的声音像是浇了王爷一盆冷水,所有的激越、悸动在同一时间里完全消逝无踪。

定浚王爷干涩地开口:“宣临……你可不可以不用这么敌视的态度对我?起码我是你的阿玛。”

“阿玛?”宣临一怔,随即会意地点点头。“也对,我倒忘了王爷是我的阿玛,真是抱歉,二十四年来,我一直以为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宣临冷冷的嘲讽让定浚王爷的脸色青白交加。

他不能怪宣临有这种反应,毕竟这是他二十四年来对宣临不闻不问所应受的惩罚。

“阿玛有什么事需要我效劳吗?”

“宣豫成亲之事,你应该知道了。”

“您是指新娘被掳走的事?”宣临沉着地一笑,“当然,难道阿玛找我来是为了要我对此事负责?”

定浚王爷一愣。“什么意思?”

“说不定新娘不是被掳,而是逃婚了。”宣临神色自若地自我解嘲,“毕竟定浚王府中住了一个煞星之事,向来友好的北安王府不可能不知情,不是吗?也许他们会因此不愿意与咱们共结秦晋之好,所以,算起来还是我惹的祸。”

“宣临!”定浚王爷的脸色大变。

他怎么会听不出儿子夹枪带棍的嘲讽?最起码他也是在诡谲的宫廷中打滚过来的。

“你别忘了,你现在可是在跟你阿玛说话!”

宣临受教的点点头,道:“我从小欠缺父母教养,说话难免不分轻重了些,真是失礼了。”

他是存心要气他的!

定浚王爷隐忍着怒火,说道:“我不是要与你谈熏尹格格被掳之事,而是想要替你去提亲。”

“提亲?”宜临好奇的扬扬眉。

“你已经二十四岁了,也是该成亲的时候。改天我会派人拿几幅格格、贵胄千金的画像让你挑选,若有中意的对象,阿玛会替你上门去提亲的。”

宣临几乎要失笑出声。

忽视了二十四年的儿子,现在才想要施恩讨好,他究竟是存着什么心?

“这可使不得,阿玛。”他噙着冷笑说。

“为什么?”定浚王爷不解的反问。

“要是洞房花烛夜我克死了新娘,喜事马上变丧事,到时还得向亲家道歉赔不是,如此一来,坏了彼此的交情可就不妙了。”

“宣临!”定浚王爷再也克制不住的大吼:“我是真的想对你弥补些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停止你的冷嘲热讽,心平气和的与我谈谈?”

“从头到尾,我不都是心平气和的与阿玛谈吗?”他一脸无辜的说。

“你如果真是心平气和,就用不着说话时处处夹枪带棍了!”

“好吧!”宣临妥协地摊摊手,道:“阿玛要我怎么做,直说就是了。”

“我也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你尽快成婚,继承我‘定浚王爷’的头衔就够了。”

“阿玛要我继承世袭爵位?”宣临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是长子,当然是由你来继承。”

“我真是受宠若惊啊!”宣临皮笑肉不笑的说:“那么宣豫呢?”

“他也同意我这么做。”

“是这样吗?但是,可能要让你们失望了,我一点也不想继承。”

“为什么?”定浚王爷气得咬牙切齿。“你别一心与我唱反调!”

“我又不是吃饱了撑着,没事与阿玛唱反调做什么?”宣临将双肘搁在椅子的扶手

上,双手交握。“我只是觉得当一辈子虚衔的贝勒不也挺好?何必背负那么大一个头衔累死自己。”

“哼!没志气!”定浚王爷气得破口大骂。

“啊!我的确是没什么志气。”宣临也不动怒,只是点点头附和,“既然如此,咱们就忘了这件事吧!”

宣临不打算再与定浚王爷说下去,站起身来准备告退。

“宣临!”定浚王爷厉声大吼:“你当你是谁,居然敢这样违逆我!”

他用尽他所有的耐性,好声好气的与他讨论他的将来打算,可他是怎么回报他的?简直放肆得过火!

“阿玛,”他的声音依旧轻柔,但是,漂亮的蓝眸却已经窜出火焰,“我本就什么也不是,哪里敢违逆您什么?您要我离群独居,我不就乖乖地守着北苑大宅二十四年岁月吗?您这‘违逆’的大帽子扣得孩儿好生委屈!”

“你──”

提到这个,定浚王爷的怒火顿时被浇熄了,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歉疚。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过去我待你并不好,所以,我才想要弥补这二十四年的错……”

“如果勉强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情叫做‘弥补’的话,那孩儿求您还是放我自生自灭吧!”说着,宣临挥挥手径自走出书斋。

“宣临!你这个孽子,给我站住!”定浚王爷追到门口大吼。

宣临站住了。

“还有什么事吗?”

“你若敢踏出王府的大门,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定浚王爷为了让宣临回心转意,不自觉地撂下狠话。

宣临一怔,接着点点头。

“反正二十四年都这样过了,也不差接下来的另一个二十四年。王爷,晚辈告退了。”

定浚王爷震惊的看着宣临毫不在乎的转身离去,翻腾混乱的思绪让他一脸苍白。

“凯瑟琳……”他呢喃念着亡妻的名字,痛苦的低语,“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是我对宣临不闻不问了二十四年的惩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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