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此时此刻，这个远近闻名的“坏孩子”却一脸委屈地在给她讲两人相识的经过，“你忘了？有一次你的书被老师收走了，是我给你偷出来的。”

学生时代被老师收课外书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但李渚的那本课外书里却夹着一些并不想让老师或是任何一个人看到的东西。

少女一愣，忽然就想起来了那天的场景。那时的她正趁着课余时间写小说，而唯一知道她这个爱好的戴戴充分理解她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心情，所以找借口打发走了所有可能会接近这里的人，但她们防得住同学，防不住老师。那本夹着秘密的课外书就这样被收走。

李渚所能想到的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自己藏在里面的稿子会被老师发现并传阅，学生时代她有着再敏感怯懦不过的一颗心，甚至羞于展示自己的爱好，当那本书被收走之后，便像是失了魂魄似的。后来戴戴自告奋勇要去老师办公室把那本书偷回来，可还没等她们付诸行动，就有人顺手帮她们带了出来。

“我记得那个人是我们班的修辞来着。”李渚肯定道。

但却换来程璐弯起唇角，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他不是和你们很熟吗。那天我在老师办公室，顺手翻了一下那本书，从书页上的人名看到你的名字，也看到了那些……我发誓我只看了一眼，但我怕你担心我会将这事传出去，所以没敢让你知道是我拿的书。毕竟，我可是坏学生啊。”

他的这句自我调侃并没有缓解气氛，一想到是这个人成为了第一个翻阅自己作品的人，李渚只觉得脸上的温度更加灼热，隐隐超越了日光，“可你怎么从书上的名字就知道谁是李渚？”

但程璐却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因为我看到过你在写它。”

“什么？” “每次经过 16 班的门口，我总是能看到你专注地拿着笔，所以直觉告诉我那本书就是你的。”他悠悠说着，然后瞥见了李渚满脸困惑又不可置信的模样，忽然一笑，“逗你的，其实是我打听来的。路过 16 班的时候，总能看到一个女孩专注地在写着什么，我觉得她认真的样子很好看，所以去打听了她的名字。”

时逾十五年，李渚已经不记得程璐说那句话之后看向她的目光，却始终记得那仿佛万物停滞的瞬间，自己疯狂跃动的心跳。

但她本以为那个瞬间只存在于回忆中，却没想到十五年后的今天，当她在别人的婚宴上云淡风轻地问起“怎么你们三个一起来了，程璐呢”时，被问到的人们最终会抛回给她一个再次将她的心高高拉扯起的问题。

“他今天有事没来啊。”毕禾宇不以为然地答着，

此刻的餐桌上已经不剩多少人了，因为仪式已经结束，很多人不等新人过来敬酒便匆匆离开。会场里喧闹声不断，谁也不会留意这边的对话。也让李渚问得更ᴶˢᴳ坦然一些。

“他工作很忙？”

毕竟现在 996 已经是再常见不过。

“他忙个屁啊。”杨钧听着就皱起了眉，“他在大学当老师，比谁都闲。”

“啊？”李渚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个夸张的表情，“真的假的？”

或许时光的力量真的不容小觑，当年在学校里“为霸一方”的谢信然竟然从事着警察这份光荣又有使命感的工作。成了他们之中唯一一个进了体制内的人，而程璐这个对学习并不怎么上心的“问题少年”也走上了一条谁也没想到的道路。

毕禾宇好心地给她讲述了一遍程璐当年上大学时是怎么出国留学，又怎么在国外取得不错的学历之后回国继续深造，最后借着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找到现在这份工作的。虽说只是一个三本院校，但本科大学就是本科大学，大学老师就是大学老师。

惊讶过度的李渚甚至打了个嗝，但很快，杨钧就用一句话将她打嗝的劲头吓了回去。

他问，“你和程璐当年为什么会分手啊？我们怎么问他，他都不说。”

暌违十余年，年少时的情感纠缠早就可以成为毫不避讳的谈资，就和谈起今天席上的菜色一样，是再寻常不过的话题。

可坦然面对着旧友的李渚却在这一刻收起了表露在外的自信洒脱，久久没有开口。

她无法回答。

因为在过去的十余年里，她从未和程璐交往过。

04.婚礼只能选择早来或不来

李渚曾一度怀疑自己与程璐之间的“暧昧”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由于戴戴和谢信然的形影不离，李渚的社交圈子也不得不扩进了那四个男生。哪怕在最严酷的高三时期，每周只有星期天下午放半天假，他们也会聚在学校门外的冷饮店里聊一会天。而与李渚说话最多的就是程璐。有时候那四个人讨论球赛和漫画，李渚插不上嘴，便会抱着饮料杯认真地倾听着，但这时程璐就会用别的话题将她的注意力引过来，内容大多是学业和未来，让不善言辞的她也能说说心里的想法。

可是说来惭愧，那时的李渚对未来其实并没有特别明确的目标，她就像很多普通人一样，在年少时其实没有特别具体的梦想，只是认真努力地完成自己应该做好的事，然后被外部的环境裹挟着前行。

但听着这样的说辞，程璐却没有感到无趣，反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夸她能认真又努力地学习生活，已经比很多人都要好了。

而当李渚反问他的想法时，却换来了一句认真的，“我学习不好只能回家继承家业。”

她一度当了真，毕竟学校里八卦的女生们早把这四人的家境扒个底朝天，除了程璐之外的其余三人都是普通家庭，唯独程璐生活优渥，家中似乎是做着很大的生意，他就算现在不念书了也能吃喝不愁地过一辈子。

不过玩笑归玩笑，在临近高考的那段日子里，六人还是拼命努力了一把。他们之中学习最好的是李渚，高考成绩发布之后，也得到了一个不好不坏的结果，但有件事跌破了所有人的眼镜——发挥得最好的反而是程璐。

或许真是有几分幸运和命中注定在其中，他考出了高中三年最好的成绩，又因为报考的大学本地招生分数线与外省分数线差距巨大，甚至学校刚好有个国际交流学院因为异常高昂的学费又降低了录取分数……

那天庆祝大家都报考上大学的聚会，主题直接变成了庆祝程璐考进本地重点。所有人都为此高兴，甚至去了 KTV 尝试玩个通宵的感觉。

这是李渚第一次夜不归宿，因为位置离家很近，也取得了父母的同意。但当她坐在 KTV 的沙发上时，脸上却仍是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坐在她身侧的程璐敏锐的留意到这件事，还以为她仍然在为高考成绩并不理想而难过，很想出言安慰安慰她，可是鉴于他就是集合了天时地利人和取得了最好结果的那个人，似乎并不适合来说这种话，于是也尴尬地沉默了下来。

但无法洞悉女孩心思的男人又怎么能猜到少女此刻的忧虑。

高考的成绩是正常水平，没有值得后悔的一切，已经摆脱了高三学业压力的李渚其实像许多春心萌动的女孩子一样是在烦恼自己的爱情。

多年之后再回首过往，她坚持认为自己的青春便是开始于程璐的那一声“李渚”，本该开启自己为主角的一段故事。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朝夕相处让李渚有些窃喜，也让她因此怀疑两人之间的“暧昧”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高三一整年，她都劝自己专注于学业，等到考上大学，在更自由的年纪再去想这些事情。而事实向她证明，高考一结束，许多压抑了许久的少男少女都在第一时间戳破了那朦胧的爱意，勇敢地向前走了一步。

就好比今天，在赶来与他们汇合之前，李渚听戴戴说，修辞告白了。

虽说戴戴第一时间婉拒了这份感情，但还是为此震惊了一下午，直到小伙伴们出现才缓过神来，也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除了李渚之外的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