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徐鸣报的警，是他报警了。打人的也不是他，是徐鸣。

这个事实确实让李渚诧异了一会儿，而负责这个案子的警察也在这时候回来了，问他们双方到底想没想好，到底私了还是公了。

徐鸣的父母忙不迭地说自己想接受调解，选择赔钱，还让程璐尽管开价。

一听这话，程璐忍不住笑了笑，无言地抬眼看向徐鸣。

徐鸣还在气头上，不管不顾地吼着自己爸妈，“赔钱？赔个屁钱，你们知道他是谁吗？他妈的，他是程容的儿子，德信广场就是他家开的，他能缺你们这点钱？他报警根本不是为了要赔偿，就是想搞死我！”

这时候小朋友对形势的判断倒是挺准确的，可惜已经晚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不算复杂。徐鸣这个没出校园的少年人自以为自己能拉着整治他的人共沉沦，可程璐不仅毫不在乎他搞出的那点小风波，而且这一次下了狠手，硬逼的学校狠心开除了徐鸣。徐家家长不明所以来学校里一通哭闹，最后被请进了校长室，校长很明确的告诉他们，这事如果不终结在学校，就要闹到警察局和法院了，到时候孩子别想做人，学校好不容易积攒的名誉也没了。

徐家爸妈当场表示要找孙琪道歉赔钱，可是校长却表示孙琪绝不会出面的，以防给那姑娘造成二次伤害。不过话虽如此，只有校方和徐鸣心知肚明，这并不是因为学校终于开始关心学生的身心健康了，不过是因为有个人要求他们这样做，而且那个人有足够的能力能跟他们所有人耗下去，如今在学校的层面就罢手，不过是因为孙琪已经濒临崩溃无法面对社会的舆论。

而徐鸣很清楚那人就是程璐。

好巧不巧，当他跟着父母从校长室出来时，刚好就在校园里遇到了等着他的程璐。面对他的愤怒，程璐始终很平静，甚至还对他打了声招呼，三眼两语看似平淡，但徐鸣对他的怨气本就达到了顶峰，见他出现在自己面前都觉得是挑衅，想着自己彻底没了什么顾忌，便直接动了手。

还手？程璐根本不可能还手。

学校哪里有监控，程璐心知肚明，而且他早就算好了哪一个角度让这件事看起来更严重一些。

徐鸣甚至都没觉得自己有哪一下是真的落在了他身上，就已经被“好心人”拉开了，拉开他的正是谢信然。

接下来的事就变得顺理成章了，程璐当场报了警，谢信然虽然穿着便装，可也表明了身份，在等着警察出警的过程里，没忘了给这孩子普普法，顺便告诉他，他最好别跑，不然自己作为人民好公仆，一定要帮被殴打的群众控制住行凶者的。

而还没等徐鸣查一查他说的这些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多少是唬自己的。博学街派出所的民警们已经到达了，接下来的流程，谢信然比那两个刚上班的小民警都熟，不时提醒他们一句，从开介绍信调取录像再到伤情鉴定一整套流程走了个齐全。

鉴定结果一出，要么调解赔偿要么行政拘留，往常的事件里，几乎没有人会选前者。但程璐却一口咬死了不接受赔偿。

行政拘留这事，虽然不会留下正经的案底，但是行政拘留记录却会一直伴随着徐鸣，今后也开不出无违法记录证明。对于一个清白家庭养出来的，被寄予厚望的孩子，可以说是人生都就此改变了。

可是他的人生走向低谷了，孙琪呢？孙琪都已经被他推下深渊了。

谁更可怜？

徐家父母根本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直接跪倒在那里哭着求这边和解，他们似乎也看出了程璐根本不可能接受，开始求起了李渚。

当看到这对父母痛苦的模样时，说不动恻隐之心是不可能的，但李渚还是飞快闭了下眼又睁开，她扭过头，面对警察们隐隐期待的目光，却还是抓住了程璐的手，坚定地说，“对方对我丈夫造成了人身伤害，我们不接受任何调解和赔偿，只希望能够按正常的法律流程处理。”

话音落下时，她隐约察觉到程璐似乎扭过头来看她，虽然两人没有四目相对，但她能感受到自己抓着的那只手也反握了她一下。

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时，从早上就开始阴沉的天气终于放了晴。在往车上走的路上，程璐坦诚道，今天这事本是他最后的下下策，可是因为孙琪崩溃的态度，他不得不放弃需要牵扯到她的方式，只是让学校事后出一份公告说明徐鸣造谣的事情和处罚结果。至于其他“非常”手段，他不由得笑了笑，“你不是让我通过法律渠道解决吗，我听你的。”

他可是知法懂法守法的人民教师，哪能干那些流氓才干的事呢？

就连李渚都没想到他竟然肯这样“委屈”自己，换做高中时的程璐，即便拼个鱼死网破也要亲手解恨，以至于她在来的路上深信不疑动手的人是程璐，刚刚在派出所里没表示出不可思议，出来后才不禁笑着感叹，“你真是长大了。”

程璐也跟着她笑了笑，但那笑容里却渐渐添了几分歉疚，思忖片刻，他还是想不出任何委婉的说法，于是只能拉住她，直白地向她坦白了一件事。

他好像还是做不成什么成熟的大人，永远在做一些世俗眼中不值当的事情。

“渚渚，我已经辞职了。”

🔒57.明天也要好好过

为了孙琪的事，跟学校闹到那么僵硬的地步，程璐其实早就想好了事情解决之后自己应该做的事。


学校容不下他，他也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

当然，他有一百种办法可以继续留下来，可他不会那样做。

“对不起，没跟你商量。”他对自己的决定没有半分后悔，但唯独有几分愧疚是对着她的，毕竟从他冒出这个念头再到实施起来，期间也有足够的时间让他给她打个电话，但是当时的形势让他放弃了这样做，而是遵从了一次本心。

一时失去理智一时爽，事后才会意识到自己对不起家庭。亏他之前还和她说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要对家人负责。

结果呢，说过的话全吞回肚子里去了。

但这件事对李渚的冲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大，或者说，她打心底里觉得程璐根本不可能一直这样安安稳稳的过下去，哪怕他答应了父母的交易，她也觉得这件事没有到终局。现在听到这个结果，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安下了心，真心地说了句，“没关系啊。”

她甚至还想对他说一句“做得好”。

不过这话虽然没有出口，还是从她的表情里透露出来了，程璐此刻才终于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可是我ᴶˢᴳ从今天开始就失业了。”

“失业就失业，保持年轻的最好方式就是不上班。”她信誓旦旦地说着。说完之后，自己也恍惚了一下，忽然觉得有些奇妙，自己竟然也长成可以轻松负担家庭重担给家人底气的大人了。

真了不起啊。

奇妙的自豪感让姑娘有些飘飘然了，哪怕程璐告诉她，他已经将那八位数还给了父亲，估计程哥马上就会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从这一刻起由暴富变为赤贫……她也并不在乎，而是在心底盘算起自己还有多少存款。

在长林市这个不算一线的城市里，她的工资负担两个人的生活绰绰有余，就算公婆得知此事后气得堵死儿子所有的路，他们也还能继续生活。

但是想归这样想，她还是不希望程璐和家里闹到那个地步。毕竟他做出的这件事已经足够长辈们伤心了。

程家父母盼了一辈子的圆满就这么毁了，饶是她再支持程璐冲动行事，此刻也不免跟着心虚。不过夫妻本就是同进退，当听说程璐要主动回家见父母时，她还是坚定表示自己要陪他一起。

只是程璐的拒绝很坚定，“这次是我出尔反尔理亏，我爸怎么做我都认。你要是在旁边，我反而觉得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