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素芹站在房门口。

李佳音见到亲妈一惊，她的腿麻了，动弹不了，想站但是一次没起来，坐了个屁墩。张素芹看着也不扶，等她自己捋着箱子往起站。

张素芹瞄一眼盖子打开的樟木箱子，地上的饼干盒子，脸上呈现出两个阶段的表情，先是质疑似在思考，然后就面部冷冷，半分钟不到的时间，张素芹把李佳音一上午干的事摸的门清。

张素芹打量一下李佳音，问，找什么呢？

李佳音本来对撒谎就不太在行，急中生不了智，说咱家东西，我看看不成啊？

张素芹明显占了上风，慢条斯理的说，找户口本呢吧？

李佳音根本藏不住事，掩饰不了，关键时刻就会说一句，我没有。

张素芹搬把椅子坐下，二郎腿翘起来，手抓着脚腕子，说李佳音，你别装，我就等你跳出来呢，还真让我等着了，结婚照片都准备好了，你们俩就差户口本了！

这把李佳音惊着了，她把照片放在书包夹层，怎么被张素芹翻着了？

张素芹摘摘毛衣上起的毛球，说我实话告诉你，户口本现在就没在咱家，我今儿就是把户口本送你姨那去了，你想登记，上你姨家找去吧，我玩了一辈子鹰，还能让你这小家雀啄了眼？

李佳音敢怒不敢言，她很惊诧，张素芹怎么这么机灵？她对她妈的认识一直是稀里糊涂一女的，没想到是深藏不露，步步为营，什么都让她算计到了，李佳音跟肖然偷偷见面她都知道，但她不跟闺女吵，户口本在她手里，俩人急死也领不了结婚证。

肖然这边，他感觉自己来酒店这一步真是走对了，很多好事不期而至。培训结束的第二个月，他的工作发生了变化，他从商店被调到了前台，商店算是犄角旮旯，前台是门面，是酒店的重要岗位了。

他之所以能从商店被调到前台，一半靠个人，一半是命好。

那天有个外国小孩在商店里玩，没跑两下摔了个跟头。肖然立刻过去处理，跟老外父母沟通，安慰小孩，处理伤情，本来就是擦破点皮，小孩哭两声就好了，肖然的处置一气呵成，非常得当，老外父母很感谢。而这个事恰好被他们这负责前台的大鼻子经理碰见，旁边听着这人口语不错，点名问这个长得很白的男孩叫什么？这事发生没两天，恰好又赶上原先前台的一个男领班签证下来，很快就要去感受多伦多的雪了，于是肖然就被调到前台。人的运气是很多因素组成的，肖然这回组合的很不错。

天时，地利，人和，肖然的职业生涯开了好头。这家酒店很人性化，尽量不让女员工值夜班，所以肖然每个星期都要值两三宿，值夜班熬人，别人睡着的时候他得一直站着，但也有好处，夜间值班有补贴，算下来一个月又能多出一百块。肖然对金钱突然有了一些欲望，他挣的不是钱，是跟李佳音的日子，是李家父母对他的认可。他终于对自己有了点信心，他身上西装笔挺，他站的位置体面，他的工资现在比李佳音高出四分之一，他看到酒店里的经理们，潇洒有风度，在大堂里走路带风，据说一个月能挣三千块钱，他未来的轮廓逐渐清晰。

肖然很希望李佳音的爸妈能来酒店看到他体面的工作状态，甚至比让李佳音本人看见更渴望。过了没两天，李大雷还真来了。

李大雷之所以来，是看到闺女跟肖然的结婚照片，那天张素芹把照片翻出来拍在他面前，絮絮叨叨说你看看你闺女干的事，都是你惯的，什么都敢干。车轱辘话说了一个点儿。李大雷把照片拿起来，见两个人笑的发自肺腑，心甘情愿，他想的层面跟张素芹不一样。

对于李佳音拿户口本登记这件事，李大雷心里并没有很怪闺女，如果这个女婿好，家里条件差一点他认了，家里缺钱他贴补，关键是这女婿到底能不能托付？这需要相看。

于是，李大雷骑着自己的二八大杠沿着二环辅路骑了半个小时到酒店。他算是精心打扮了一番，上身是一件灰色的长袖衬衫，脚上是一双旅游鞋，是一个很有活力的老头。进了大堂，一股香气扑面而来，有点像花粉还是什么的味儿，说不上来，还有点冷飕飕的，李大雷不由得打了个喷嚏。

酒店大堂很华丽，哪都是反光的，屋顶真高，李大雷人都快折过去了，目测挑高得有十多米。姑娘小伙都穿着套装，而且长得都不错，一个个小头小脸，挺匀溜，看着都一样，他看哪个男孩都像肖然。他想起李佳音说肖然现在在前台，于是他就往前台看，前台现在站着四个人，都是姑娘。于是他随手找了个旁边穿西装小伙子，说我找肖然。小伙子指了指，肖然正在那边跟两个老外说话。

肖然在给外国客人存行李，笑容热情，落落大方，跟在副食店的时候是两个样子，都不认识了，他西服合身，人挺板正，怎么看着皮肤比以前还白了点。李大雷不远不近的站着，看了三四分钟，直到肖然处理完手边的事，发现他了，从容快步走过来，叔，你来了！

李大雷说啊，出来办点事，顺道过来看看。

肖然把李大雷带到咖啡厅，怕他不爱喝咖啡，点了红茶，他的休息时间只有十分钟，这十分钟，他期待已久，要充分展示自己的进步跟给李佳音幸福的能力。

李大雷说你这看着挺好。肖然说是，环境不错，快到暑假了，比较忙。寒暄完这些没用的，肖然舔舔嘴唇，憋了口气，开始他的主要任务。

他说他现在提到前台了，工资待遇有提高，下一步争取成为领班，酒店的晋升空间挺大，好好干，有前途，这边培训多，组织学外语，也鼓励提升学历，他准备先续个成人大专，大本也在计划之内。

肖然拘谨中带着自信，想证明自己的心情藏不住，他向李大雷表示，自己一定能让李佳音过上好日子，不比别人差，话说的真诚质朴，还分了两三点，层层递进，很有条理。

李大雷这趟不白去，连观察带听汇报，这人的基本情况他掌握了，心情也更复杂。肖然这孩子跟闺女确实不太一样，他就是再护犊子也得承认，肖然在头脑上比李佳音可能强那么一截子，这截子有多大不好说，未来强多少更不好说，但是他俩要想一直过下去，李佳音要努挺大的力。

回了家，李大雷把李佳音叫过来，问，你那个职工大学上的怎么样了？李佳音说上着呢。她也没说错，确实上着呢，肖然下了夜班替她写作业，对付的还不错。

李大雷接着问，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李佳音说就上班呗。

还有呢？李大雷说。

李佳音不懂了，这还有什么啊？卖锅巴，卖饼干，店里有什么卖什么，这事你问老贺啊，问我有什么用？

李大雷说不准备当个会计？

李佳音说不啊，我不喜欢算账，算点柜台上的还成，数多了我乱的慌。

李大雷干脆直说了，说人家肖然现在进步可挺快，你不进步能行？

李佳音说我们俩是过日子，又不是赛跑，比学赶帮超，他进步我高兴呀！我干嘛也非得进步啊？

李佳音话说的没心没肺。以前他俩是家境上不匹配，李佳音去了受委屈，现在是怕万一肖然将来成了事，李佳音还得受委屈。李大雷叹口气，闺女孺子不可教也，两个人从物质到精神，怎么都门当户对不了。

对于李佳音的感情问题，张素芹一直按兵不动，结果憋了个大招。

这天，李佳音下班，张素芹的徒弟，李佳音的师父朱萍开的门，李佳音挺兴奋，她俩也挺长时间没见了，拉着朱萍蹦了几下。

朱萍拉李佳音的样子仿佛这不是她家，她招呼李佳音过来坐，沙发还坐着一个小伙子。

这小伙子个头挺高，坐在沙发上大腿膝盖都能碰茶几，胳膊上好像还有点疙瘩肉。长的不难看，单眼皮，刀刻的脸，轮廓硬朗，看着就会打篮球，跟运动员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