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回忆起了恐怖的场景，陆瑾将自己的身体靠在砖墙上，眼眸微垂，声音低哑，“岷县地震的时候，我刚进入消防队几个月，以前一直觉得火场已经足够恐怖，但是看到了岷县的情况，才知道什么是人间地狱。”

林乔当时在美国一直关注着灾区的情况，看过不少转播画面，也在里面看见了很多救援人员，但是她从没想过，她的小哥哥竟然也是奔赴灾区的一员。

“第一次参与地震救援，到处都是坍塌的建筑，石块、砖头、钢筋水泥，混乱扎成一堆，还有时不时发生的余震。站在废墟中，我当时脑子特别懵，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直到一声弱弱的哭泣声传进耳朵，我才骤然回过神。”

林乔此时的身体也不再紧绷，她安静聆听着陆瑾的诉说。

陆瑾的视线穿过雨雾，望向学校的方向，“那是一个小女孩，才五岁，她的爸妈支撑在她左右两边，钢筋已经穿透了两人的身体，她身上的裙子也都被染成了红色。我在废墟的空隙间看到了她那双眼睛，像是无声在向我求救。”

顿了顿，陆瑾继续说：“她叫颜雨薇，被救出来的时候，她还有意识，拉着我的手指向她的父母，小声让我救她的父母。”

说到这，陆瑾的声音变得艰涩，“那是我第一次亲眼目睹人的死亡，也是第一次产生无力感。”

隐在云层中的太阳不知何时露出了半边身子，迷蒙的光线散落，林乔眯着眼看向那所学校，又转向陆瑾，她问：“她现在在这里上学，是吗？”

陆瑾缓缓点头，“她的一个远房亲戚在这里，后来把她从医院接了出来。”

林乔轻轻吐出一口气，有人接纳，就有将痛苦转化的可能。

雨丝渐渐无法连缀成线，断裂感将雨雾缓缓破开，她问陆瑾：“要去看看吗？”

已经是上午八点，学校里传来朗朗读书声，门口的大叔正在玻璃窗里打盹，听到陆瑾他们的敲窗声，只懒懒睁眼，问：“怎么了？”

陆瑾说：“来找家里孩子，送点东西。”

大叔上下打量着他们的着装，狐疑道：“你们不是这里的人吧，那闺女还拿着相机，是想进里面拍照？”

没想到一秒就被揭穿，林乔不自在地把相机往身后背了背。

她刚想解释，大叔就摆了摆手，“看你们也不像坏人，进去吧。”

话落，大叔重新关上玻璃窗，再次进入了梦乡。

陆瑾和林乔面面相觑，皆是哭笑不得，很显然，这里的管理并不规范，看那扇关得并不严实的大门，只怕是随便一个人都能进去。

学校没到寒酸的程度，但也挺简陋，一排平房，六个班级。

林乔的视线透过乌蒙的玻璃往里看，前排的孩子们在认真记着笔记，后面的几个已经趴在桌子上睡起了懒觉。

讲台上老师的视线扫过，只是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似乎已经是司空见惯的场景。

林乔看向陆瑾，问：“你之前来过吗？也是这样？”

陆瑾看她表情，就知道林乔在问什么，他点头，“这是寨子里的唯一一个学校，只教授小学知识，学习好的中学就可以去镇里上，学习不好的……也可以去镇里，毕竟是义务教育，但，这些孩子在镇里干什么，很多时候就不是学校能够真正管得了的了。”

“那，他们之后呢？初中毕业后怎么办？”

“打工，镇上，县里，或者回来帮家里种果树，其实和江宁那样的大城市也没什么不一样，哪里都有不愿意在学校里学习的孩子。”

林乔看着教室里的孩子们，只是觉得有些惋惜，虽然陆瑾这话说的没错，但若是环境能够改变一些，老师家长能够负责一些，也许他们中很多人会走上一条更好的路。

像是看懂了林乔心中所想，陆瑾扶着她的胳膊举起相机，“不求改变什么，但至少为之努力过，不是吗？”

林乔一愣，将闪光灯关掉，镜头中的孩子还是那样，但那层并不透亮的玻璃此刻似乎变得清晰了一些。

等林乔走过这六个教室，她一抬头，却发现陆瑾不见了。

刚要转身，男人轻缓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在这。”

“你去哪了？”林乔问。

陆瑾指指一边的屋子，“校长室。”

“校长？”

陆瑾将手中的水递给林乔，说：“本来想问问校长这些照片能不能放出去，结果他说已经和人谈好了，我想应该是你的那个明星朋友吧。”

林乔接过水，相机直接挂到胸前，陆瑾自然而然伸过手来给她托着，她刚想要往旁边侧身，陆瑾就扶住了她的肩膀，低声说：“别动，也挺沉的，一直挂在脖子上对颈椎不好。”

林乔只得安静喝水，眼睛胡乱瞟着四周。

这时，于美宣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好啊，乔乔，你竟然背着我勾搭帅哥！”

虽因为身处学校声音有放轻，但在这个安静的角落，整句话还是落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咳——”

林乔猛地呛了一口水，瞬间和陆瑾拉开距离，看向于美宣，眼睛的余光却偷偷瞄着陆瑾。

陆瑾挑眉，脸上有种看热闹的淡淡戏谑。

林乔的脸泛起红晕，她上前两步捂住于美宣的嘴巴，警告道：“你乱说什么！”

于美宣被捂住嘴巴也不着急，视线落在陆瑾身上，上上下下打量着，目光中满是挑剔。

“嗯嗯啊？”憋闷的声音还能听出不满。

被口水糊了一手，林乔嫌弃地拿开手，抽出包里的纸巾擦手，“你说什么？”

于美宣的目光还没从陆瑾身上移开，她侧着身子靠近林乔，不满中还夹杂着几分兴奋，“这谁呀？莫非又是什么旅程中的桃花？”

林乔一时间不知道是先让于美宣再闭上嘴，还是先对陆瑾解释几句。

她看看好友，又看看陆瑾，两人的目光都落回她身上，一个是兴致盎然，一个是怔忪失措。

林乔想把自己塞进地缝里，逃离这尴尬的场景。

见林乔久久不开口，于美宣的目光转为了疑惑，她重新看向陆瑾。

陆瑾伸出手，“你好，我是陆瑾，是……她的，嗯……我们以前认识。”

这含糊不清的介绍，于美宣先是不明所以，随即灵光一闪反应过来，她和陆瑾握手，同时看向林乔，“你好，于美宣，乔乔的好朋友。”

林乔此时低着头，于美宣看不清她的表情，但没有听到她的反驳，而且这个状态……

她问陆瑾，“你是消防员吗？”

陆瑾一怔，点头。

虽然不明白他们怎么会碰在一起，但她刚刚很明显说错话了，于美宣笑着道歉，“抱歉啊，我和乔乔开玩笑惯了，乔乔可没有什么桃花，我刚刚胡说的，你别当真啊。”

陆瑾刚才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林乔有多优秀他是知道的，他们分开这么久，林乔身边肯定不乏追求者。

他很想她能够得到幸福，也很希望给她幸福的那个人是自己，可是，能够做到吗？

陆瑾冲于美宣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介意。

第15章 时间的钟，可否转回从前5

雨后天晴，阳光重新笼罩在鲜翠的枝叶上，清晨的迷蒙感已经完全散去。

卓文俪站在远处，和校长交谈着什么。

于美宣坐在教室里，已经和小孩子们打成了一片，林乔手举相机，拍摄他们相处的画面。

“大姐姐，我们是可以上电视了吗？”胆大的小男生好奇地看着周围的工作人员。

于美宣亲昵揉他的头，“算是吧，你们想上电视吗？”

“想，我想。”

“我也想。”

“姐姐，还有我！”

声音此起彼伏，小小的教室瞬间从沉闷枯燥中醒过来，叽叽喳喳满是孩童的活力。

“咔嚓咔嚓”的声音响个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