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是明显的慌乱，陆瑾皱眉，一把抓住转身的林乔。

手机铃声响起。

林乔无比感谢这个电话，她连显示都没看，直接就接了起来，“喂？”

“乔，我好像把你家的烤箱弄坏了。”

是梅森的声音，林乔长舒一口气，脑中紧绷的弦微微放松，她往旁边走了两步，说：“没事，我回去之后再找维修就行。”

“咦，乔，你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对啊，是接到我的电话很开心吗？”

若是往日，林乔必要怼回去的，但今天她确实很开心梅森的打扰。

轻咳一声，林乔说：“开心啊，接到领导的电话当然开心。”

梅森在电话那头冷哼，“敷衍领导的员工不是好员工。”

林乔余光偷瞄了眼一边的陆瑾，男人靠在树干上，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她一时没注意梅森在说什么，听到梅森叫她，直愣愣回道：“什么？”

“……”

电话那端一片沉默，林乔预感梅森要爆发了，她把听筒缓缓远离自己的耳朵。

果然，没几秒，梅森标志性的咆哮就传了过来。

“乔，你又不听我说话，老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声音已经穿透了听筒，陆瑾抬头看向林乔。

林乔尴尬一笑，对梅森说：“抱歉老板，我现在有事，晚点再回给你。”

儿时称呼唤起的胆怯被这一通电话打断，林乔没有再逃跑，她低着头站在原地，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陆瑾也将急切掩藏了起来，再开口时，声音平和，“是公司的电话？”

林乔点头，“嗯，老板的电话。”

陆瑾问：“有事吗？刚刚……是你们老板在发脾气吗？”

陆瑾应该就听到了那一句，林乔直接点头，将黑锅扔给梅森，“也不算发脾气，我们老板他……嗯……比较暴躁，经常这样，没事。”

陆瑾表情有些一言难尽，但最终只是点点头。

“刚刚你朋友走的时候，我听他们说下午不拍了，是吧？”

“嗯，下午美宣有工作。”

陆瑾伸手，“把包给我吧，我帮你拿。”

“嗯？”林乔不明所以。

陆瑾却并未多解释，直接把背包从林乔的肩上拿了下来。

拿到了相机，陆瑾的底气多了一些，他暗吸一口气，说：“木木，和我一起去吃个饭吧。”

木木……

久违的称呼。

曾经这样叫她的人一个接一个离开，林乔一直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听到这个名字了。

才压下去的情绪卷土重来，眼眶酸涩胀痛得厉害，泪水瞬间从眼角滑下，像是断线的珠子。

见此，陆瑾也一下子慌了神，他急切地用手擦拭着林乔脸上的泪水，柔声哄着，“木木，不哭，乖，不哭…ᴶˢᴳ…”

有人哄有人宠的孩子才有任性的权利，这话真是没错，那些没有陆瑾的日子，林乔再难受再想哭也会强自忍住，所有负面情绪都自己消化。

而现在，在陆瑾面前，她好像又重新获取了被偏爱的特权。

林乔不敢去思考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她将头抵在陆瑾的肩膀上，小声哭泣着，洇湿的 T 恤像是要道尽这九年的痛苦。

陆瑾任林乔依靠，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柔的呢喃像是和煦的风，温暖着林乔那颗冷了很久的心。

柳条晃动，随风而舞，鲜嫩芽叶滑过柔顺的发丝，带动着身上的细碎光点左右晃动，模糊了两人相依的身影。

第17章 时间的钟，可否转回从前7

直到坐进了餐馆里，林乔还有些回不过神来。

深云寨依山傍水，也有些人在当地的扶持下做民宿旅游，不过现在这个时间不是节假日，小饭店里并没有什么人。

“这里的粉皮很不错，可以试试，”陆瑾将晶莹剔透的深云粉皮推到林乔面前，看她一直没有动筷，伸着手不禁往回一收，“抱歉，都忘了问，你现在的口味是不是变了？”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每一句话说出口好像都需要斟酌几遍才行，小时候的他们恐怕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此时的生疏尴尬。

林乔按住陆瑾的手，弯唇轻笑，“没变，一直都没变。”

从前她最喜欢吃的东西就是校门口的肠粉，流动的小摊很简陋，可能还存在着某种卫生问题，但放学后买上一份，淋上美味的酱汁，在腾腾的热气中享受，就曾是林乔最惬意的时光。

明明没有后来吃的广式肠粉正宗，却是林乔记忆中念念不忘的味道。

慢慢的，林乔才明白，可能，让你怀念的并不是那一份儿时满足，而是当时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

Q 弹滑嫩的粉皮，没有肠粉那种酱料味，还带着些水果的清香，林乔能清晰分辨出这并不是她最爱的儿时美食，但此刻，她却感受到了许久未有的满足惬意。

陆瑾从小吃饭就很规矩，不说话也不玩闹，小时候的林乔和他一起吃饭总会故意往他碗里夹一些他不那么喜欢的菜，在陆瑾要无奈吃下的时候又倏地一下放进自己的嘴里，固定的套路，陆瑾陪着她玩了好几年。

重新坐到一张桌子上吃饭，林乔却不敢再玩这样的游戏了。

他们在安静的氛围下吃完了一顿饭，重新走进曲曲折折的小路，陆瑾突然拿出一个发卡夹在了林乔的头发上。

林乔一愣，手不自觉摸上发卡，“什么？”

“来时在镇上看到的，感觉还挺好看，适合你的发色”停顿了一下，陆瑾唇边的笑略带了几分苦涩，“本来想买皮筋的，不过现在你也用不上了。”

闻言，林乔的手顺着栗色的短发滑下，很多人都说她应该留长发，他们社常合作的那个化妆师夏妍妍就不止一次劝她，说：“林乔姐，你什么时候把头发留长吧，我觉得你的脸型非常适合长卷发，到时候我和瑶姐给你做造型，保证好看。”

时瑶是发型师，手很巧，很多明星的惊艳发型都出自她的手。

每次听到这样类似的话，林乔都是笑着拒绝。

他们看不懂林乔这样的坚持，只觉得可惜。

偶尔洗漱的时候，看到镜子中自己的脸，林乔也会突然愣住。

自从有了爱美的意识，林乔就一直喜欢长长的头发，喜欢它们在自己脑后甩来甩去的样子，好玩又好看。

有一段时间，电视里的武侠剧很火，林乔还让妈妈给她买了各种布灵布灵的发饰，照着电视里面的侠女捣鼓自己的头发，妈妈是个愿意陪她玩的人，最终给她弄了一个小侠女的造型，凉凉的玉坠搭在额头上，发带在头顶绑起一缕头发，随着她走路的动作来回甩动，下面的散发漫铺在肩膀上，再加上一个鲜艳的红斗篷，确实有了几分剧里的味道，但她那个小小的个子，实在撑不起来这个造型。

当时她兴冲冲跑到陆瑾面前去展示，却收获了陆瑾第一次的明晃晃的取笑。

林乔觉得这简直是黑历史，那堆发饰后来就在她的抽屉里生了灰。

但林乔还是不愿意放弃高马尾，并就此爱上了这种发型，是在她跑动起来的时候，它们就会跟着她的小脑袋一起跳舞，似乎也给她的活泼性子添砖加瓦了。

小姑娘爱漂亮饰品的心思始终存在，虽然丢弃了那些夸张的东西，但林乔绑头发的皮筋从来不重样，她像是有了皮筋收集癖，花花绿绿，各式各样，塞满了她的小小梳妆盒。

有时她玩得太疯了，厚厚的头发就会脱离皮筋的掌控，甚至偶尔，还会直接崩坏皮筋。

那时的陆瑾，书包里总会带着几根备用品，每当林乔遇到状况或者想要换个其他样式的，只要找到陆瑾，他就会上叮当猫一样给她提供心仪的皮筋。

分开之后，这样的习惯成了林乔一次次流泪的引线，去美国后半年，林乔坐在理发店里，将自己喜欢的长发剪掉。

和从前的自己告别，也和陆瑾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