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于美宣拉着林乔小心翼翼从后门离开，这家酒吧的老板是于美宣的朋友，只要她来喝酒都是老板开后门放进来的，以免被人发现。

每次和于美宣一起出门，都跟做贼似的，林乔已经习惯了这个情况，她跟着于美宣从昏暗的通路走到地下车库。

“呼，”坐上车，于美宣才放松的长呼了一口气，“还好没被发现，不然俪姐又该骂我了。”

林乔启动车子，闻言说：“知道危险，你还不在家喝，非跑到这里。”

“家里哪有酒吧有氛围，我就喜欢这热热闹闹的环境。”于美宣摘下自己的装备，说得理直气壮。

林乔无语，说不过，只能任劳任怨充当着大明星的临时司机。

第5章 暮落，无言的尴尬5

昨夜的梦境又是碎片，是他们分别那天的画面，林乔睁着眼睛躺在床上，三四个小时的睡眠对于普通人来说可能不够，对于她却已经足以应付这一天的事情了。

她从头到尾回顾了一下梦境中的画面，然后才坐起来下床，拉开窗帘，迎进晨光，林乔习惯性和花盆中的木槿打招呼，笑容却在绽开的一瞬微微凝滞在了脸上。

她拉开阳台门，蹲下身，静静看着掉落在地上的花瓣，一朵，两朵，三朵。

昨晚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又落了三朵，林乔小心翼翼拾起早已没有了生机的花瓣，昨天早晨她在这里看时，它们明明都还开放得很好，不过过了一天一夜，就零落于地，朝开暮落花，真是合适的名字，尽管没有真的朝开暮落，这一朵花的生机未免也太短了些。

林乔将目光移到昨日早晨新绽开的花朵上，淡紫色的钟形小花还迎着阳光笑着，像个不懂烦恼的天真小孩，享受着阳光雨露的滋养，完全不知，也许再过一天，或者两天，生命就要结束了。

就像多年前的青春时光，意外比明天来得更加猝不及防。

她熟练地拿起工具，收拾了地上的残花。

洗漱、化妆、换衣，一切进行得有条不紊。

八点整，林乔背上包出门，她家距离杂志社有点远，当初为了那片记忆中的花海，她选择了这个处于远郊地区的房子，迎来的就是每日将近一小时的车程。

听着车载音乐，林乔在早高峰中慢吞吞前进着，路过周记包子铺时，买了喜欢的荠菜馅包子和手磨豆浆。

将车停到地下车库，还差一刻钟九点。

林乔走进大楼，随意地和电梯里的同事打着招呼，眉眼清冷，但唇边一直挂着一丝微笑。

“早，乔。”坐到工位上，同事孙文慧和她打招呼，“昨天加班到很晚吧？”

林乔回以一笑，“还好，九点多。”

孙文慧拍拍她的肩膀，“辛苦了。”

林乔一边开电脑，一边说：“接下来就该你们辛苦了。”

“是啊，”孙文慧苦哈哈点头，“今天下班前就要搞定，唉，注定又是忙成狗的一天。”

林乔冲她笑笑以示安慰。

她转头开始整理昨天新拍的照片，没再打扰文慧的冥思苦想。

“邵哥，帮个忙啊，周六上午外景拍摄，就半天而已，紧急求救！”言路刻意压着的声音传入到林乔的耳中。

大概又是什么外面的拍摄工作，言路朋友多，经常会帮朋友拍拍片，偶尔遇到紧急情况，也会找他们帮忙，这次估计是盯上邵明远了，林乔笑了笑，没刻意去听，将精力集中到眼前的屏幕上，然而声音还是能够传进耳朵。

“外场拍摄太累了，我也不好意思麻烦林乔一个女生啊，邵哥，江湖救急。”

“你这又是什么朋友啊，你没时间推了不就行了，怎么这么着急？”邵明远的声音慢悠悠的，似乎是故意为之。

言路说：“我大学师妹，现在是电视台记者，和我关系可好了，我当初答应得信誓旦旦的，哪成想家里非要搞什么聚餐，脱不开身啊。邵哥，邵爷，救救我吧！”

邵明远问：“去哪啊？”

言路说：“消防大队，她们电视台要做一个专题，关于城市英雄的，要深入消防队采访，拍摄训练日常，录点素材啥的。”

邵明远的声音带了点疑惑，“不对啊，那电视台没有自己的摄像师吗？”

言路说：“有，但是我师妹同时要做一个专题报道，她想要几张专业又有风采的照片，这不就找上我过去帮忙用用心，拍几张有水平的照片嘛。”

邵明远拍了言路一下，“一顿饭。”

言路高兴道：“没问题，别说一顿饭，十顿都没问题。”

邵明远说：“言少啊，你这为了妹子，可真是下得去血本！”

林乔手指敲击键盘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从“消防大队”四个字开始，她的思绪就飘到了那边，专心听完了两人后ᴶˢᴳ半程的交流。

是江宁消防大队吗？

林乔很想问问，但……

她无意识攥紧了双手，就算是，难道自己要去找陆瑾吗？要去见他吗？见了之后呢？说什么？还和那天一样制造尴尬吗？

昨晚的梦境再次在脑海中重现，九年前的初夏，木槿还未盛放，他们两人沉默着走了一路，走到这片每日经过的木槿前，才停住脚步，午后的阳光很足，没有盛夏炙烤的灼烧感，但依旧亮得晃眼。

陆瑾站在逆光的方向，或者说，是她刻意从这样一个角度去看陆瑾，暖黄色的太阳光从他周身蔓延开来，周边的一切都看得清楚，只有他那张脸，那张脸上的表情，林乔看得朦胧。在即将分别的时刻，她下意识不想去看他的表情。

从前他们只要凑到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题，但那天下午，他们在那里站了很久很久，站累了，就席地而坐，直到夕阳的红色开始在天空中晕染开来，陆瑾才开口。

她记得陆瑾是低着头的，他的白色短袖被风吹的贴在了后背上，黑色的发丝乱成了一团，他两条胳膊随意耷拉在膝盖上，整个人满是颓丧和茫然，一向阳光温润的少年音变得沉闷低哑。

“我妈租了学校旁边的房子，一个月，高考结束后，我会和她回静沅老家……”

林乔觉得他是哭了的，但她自己早已是泪流满面，无暇去分辨他刻意隐藏着的情绪。

那句话落下后许久，他们谁都没有再出声，有那么一瞬间，林乔觉得那句话只是她的错觉，但理智告诉她，别傻了，面对现实吧。

她把头埋到胳膊中，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稳，“那你，大学去哪里？之后还会回来吗？”

陆瑾往那片木槿中扔了个小小的石子，他没有回答林乔的问题，转而说起林乔父亲的打算，“林叔叔说会帮你申请国外的大学， 高三毕业后出国去学摄影，实现你的梦想。”

林乔的手微微攥紧，这件事情爸爸从前提过一次，但那还是在一切都很好的时候，她那时拒绝了，因为当时她就对陆瑾有了喜欢的心思，不想忍受异国的分离。

但这次，她还要拒绝吗？或者说，她还能拒绝吗？

林乔脑海中混乱的思绪纷飞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一幕幕不停浮现，她紧紧埋着自己的脑袋，任泪水汹涌而出，不能了，她没有了拒绝的理由。

尽管是初夏，傍晚的风还是带着凉意的，陆瑾将臂弯上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肩上，望着已经隐下去多半的夕阳，最后揉了揉她的脑袋。

轻轻的声音像是空气的呢喃，随风消散。

“木木，再见……”

那个下午，他们从午后坐到黄昏，陆瑾说了他的以后和她的以后，林乔问了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

然后，一句“再见”，终结了他们的以后。

回过神时，林乔已经走到了言路和邵明远身边。

“怎么了？”言路问林乔。

本能的支配难以战胜，林乔向自己心中的渴望妥协，她问言路，“你说的消防大队，是江宁消防大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