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智青无意窥探女儿的隐私，准备退出切换成自己的微信时，还是不可避免地瞥到了女儿的聊天记录。

对方似乎是她的导师，语气很是急切。

【你先别急着拒绝，法国这个工作室目前为止还没有华裔选手获奖去交流学习的】

【再说了，也就半年，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机会】

【你再考虑考虑】

而自己的女儿却不慌不忙地回，【好的，老师】

“邝况。”柴智青从电脑前站起来，眉头紧皱，她抬手点了一下电脑屏幕问从厨房走出来的邝况，“这是什么意思？”

邝况“阿”了一声，一脸疑惑地凑过去，“什么什么意思？”

只一眼，邝况飞快地蹲下身将电脑盖了下去，有些恼羞成怒，开口时语气有些冲：“你不是律师吗？隐私权懂不懂？”

“你为什么拒绝？”柴智青竭力抑制着恼怒的语气，让自己显得更温和些，“你不是一直很喜欢设计吗？为什么要拒绝这么好的机会？”

“国内也一样可以学习。”邝况显然不想聊这个话题，回答的语气不咸不淡，仿佛这件事跟自己没有关系。

“一样？这个法国的工作室你高中就想着要去的不是吗？”柴智青蓦然瞪圆了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妈妈没记错的话你不是每年都会去看他们展览吗？”

“...”

见邝况不说话，柴智青急躁地皱了一些眉头，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是不是因为年年？”

“你是不是怕跟年年异国？”

“况况，人是要长大的！长大就是要面对很多选择，选择就意味着有舍才有得，你知道吗？”

【有舍才有得】

这五个字似乎戳到了邝况心里最深处的隐秘角落，她嗤笑一声，“有舍才有得？”

“所以我是你的舍吗？”

“...”

柴智青一时噎住。

邝况直直的对上柴智青有些无措地眼神，一脸坦荡，眼眶却微微发红，“从小到大，你跟爸爸都在较劲，你们有你们的追求，我虽然怪你们，但是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们为我做什么。”

“虽然你们没有参与过我的人生，但你们没有亏待过我，给了我优越的生活，我很感恩。”

“可是，妈。不是说你为我的人生做了决定，你就是我妈了。”

“是，比起你和爸爸，我确实普普通通。就算我为了周学年放弃，那又怎么样呢？”邝况睫毛间缀着水珠，带着哭腔，“是他让我有了普通却灿烂的生活，不是你们。是他告诉我，我也是那个不舍！”

柴智青张了张嘴，酝酿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直到耳边传来邝况重重的摔门声，柴智青才无力地瘫坐在沙发上...

🔒门没锁

定山今年的冬天不大友好，年初二晚饭一过就下起了鹅毛大雪。

那晚一阵争吵以后，邝况就跟柴智青冷战了，母女俩完全把对方当成了空气。除了窗外偶尔闯入的稀稀拉拉的鞭炮声，整个家安静得像...【太平间】。

屋子里连一丁点儿声响都没有，以至于周学年输密码的声音被无限放大。

他进来的时候母女俩一个在餐桌上埋头敲字，一个窝在沙发上埋头敲字。

中间像被结界隔开了一般，周学年站在结界中间看向拼命朝他挤眉弄眼像是在控诉什么的邝况。

他用眼神发送一个问号过去。

邝况眼神幽怨地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年年来啦。”柴智青在听到声响后从厨房走了出来。

“阿姨，新年好。”周学年闻言，忙收回目光，回头。

“新年好，年年。”

他身上从外面带进来的寒气还未散尽，打了招呼迈步走进厨房，“我姥姥做的炸鱼，我妈说您爱吃，让我拿过来。”

“替我谢谢你姥姥。”柴智青嘴角含笑，应下。

她站在周学年面前，伸手想接过购物袋，被周学年轻轻巧巧地侧身躲过。

周学年站在料理台前，正在把炸鱼一一码好放进保鲜盒里。

他往客厅的方向看了两眼，俯身小声地询问道：“吵架了？”

柴智青朝他笑笑，摇了摇头。

两人对视了一眼，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懂的都懂。

作为从初中就受柴智青所托“照顾”邝况的周学年，跟柴智青的联系并不少，对于她们母女俩的关系他也了解得比较深。

“一会儿送完这丫头回来。”柴智青拿起筷子假意帮忙，偏头小声道：“过来跟阿姨聊聊。”

“好。”

明明屋子很安静，但窸窸窣窣的就是听不清两人在厨房说什么。

邝况倚在沙发上，伸长脖子往厨房方向看了好几次，眉心微蹙地咕哝了一声，“怎么还不出来。”

正想得入神，周学年突然出现在了她的视线范围，眼神相撞的一刻，邝况倏地收回目光，为了表现自己没有很在意两人的对话，她埋头假意敲字。

“贵公司还接外星业务吗？”周学年走了过去，半蹲在地捡起掉落在地的几张 A4 纸，抬着下颌睨了一眼她的屏幕，不疾不徐地开口，“这写的什么语言？”

邝况闻言一顿，看了一眼自己的屏幕，码得整整齐齐的文档下接着一句句乱码。

她尴尬得咬紧了后槽牙，憋出了一句：“C 语言。”

“cao？那个 C？”周学年声音很低，语调缓缓带着一种别样的嘲讽。

邝况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别得理就进尺。

周学年很低的嗤笑了一声，没再挤兑她，起身帮她收起电脑又移开了小桌板，才慢悠悠地问：“不是要跟李渺宣去吃饭？还不换衣服？”

被周学年这么一提，邝况这才想起自己约了李渺宣吃饭看电影。

邝况讪讪一笑，“谢谢您的温馨提示。”

“别谢了，已经 5 点了。”

话音刚落，邝况的身影在走廊转角处一闪而过。

周学年无奈地摇了摇头，对上了刚刚从邝况身上收回目光的柴智青。

两人一顿，相视一笑。

**

与车水马龙，熙来攘往的山城不同，定山的路并不宽，下了雪后更是拥挤，饶是约定地点只有 15 分钟的路程，周学年也开得很慢。

周学年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扶着方向盘，目光专注而认真的看着前方。

一旁的邝况穿着一件米白色的棉服，戴着帽子，整个人裹得圆滚滚，微微倾身探到中控台，将暖风转到最大。

周学年瞥了一眼身旁这一团邝况，似乎被她的样子逗笑，低哂一声，淡声开口：“跟柴阿姨吵架了？”

“没有。”邝况头都没抬，继续盯着中控台搜索车载 FM，"我才不跟她吵架。"

周学年散漫地嗤笑一声，用沉默回答了她的废话。

“真没吵架。”邝况顿了顿，才闷声说道：“我们家只有冷战，没有吵架。”

“OK。”周学年听了，不置可否，继续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那是为什么冷战？”

邝况调频的手停滞一瞬，她张了张嘴，头脑被一阵暖风吹得僵了两三秒。

她灵光一闪，假意收到手机信息， 随口掰扯， 试图将这个话题翻过篇去，“渺宣问我们到哪儿了？”

“...”

邝况发现车子里的气氛好像在她“做作”的扯开话题后变得有些不一样。

她睨眼过去的时候，感觉周学年的脸色比这天还黑。

邝况自知理亏，大气不敢出。

后面的时间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周学年沉默地开着车，在红绿灯处他利落的掉头。

在商场门口停下时才淡淡地开口，声音低沉，ᴶˢᴳ“差不多要走发信息给我。”

“好...”

蓦地，周学年抬眼看向她，真挚地低声道歉：“对不起。”

邝况很轻的“啊？”一声，胡乱摆了两下手，心虚道：“是我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