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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春色更动人(30)

作者:咕岛 阅读记录


“小郑今年有三十了吧?”王亮又红着眼问。

郑志远面色如常,点点头:“今年三十一了。”

“评上副科级了吗?”

郑志远笑的有点勉强,轻轻摇头。

“千万别不当回事,”王亮坐直身子,很有过来人的架势,中气十足的说:“在体制内,三十五岁之前能不能评上副科,几乎决定了你将来的仕途能走多远!你跟我们这些老家伙不一样,我们那个年代能上大学的很少,学历基本都是后来进修的。你可是正儿八经的研究生学历,得积极为自己争取啊!不然等后面的年轻人赶上来,你就更难往上升了,我听说今年县里又招了一批新人,全是研究生学历…”。

他这话说的虽然残酷,但也是事实。前段时间郑志远去部里向领导汇报工作,办公室确实多了新面孔,听说还有一个是从国外留学回来的。

“听我的,多去领导面前转悠转悠。咱们都知道你文章写的好,领导喜欢你,可文章写的好的大有人在。只要是能帮领导写出满意的稿子,领导才不在意这个人是郑志远还是刘志远马志远…”。

晚饭吃到将近八点才散伙,郑志远拒绝了王亮等人在镇上找宾馆住的邀请,独自步行往刘家峪走。

这顿饭吃的他心里烦闷,胸口像压了不透气儿的东西,因为喝了点酒,脚底下却又轻飘飘的,走起路来觉得山坡、石头都在晃。

工作了三个多年头,前两年在街道时的处境让他一度觉得迷茫。后来调回宣传部,他以为自己的工作迎来了新的机会。可如今再看看眼下,之前那种迷茫的感觉似乎又卷土重来。

前路依然茫茫未知,郑志远自认不是个官迷,可如果说不想被提拔重用,那肯定是假的。本硕读的都是马哲,他对政治感兴趣,对体制内这份工作很热爱,临行前秦部长对他的叮嘱和教导,他全听的认真记得清楚。

可眼下刘家峪的搬迁工作几乎看不到任何的转机,而他接手刘家峪的驻村工作,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完成搬迁。

总不能像某些负面案例那样,前面开上推土机拆房子,后头等着120急救车拉人,强拆了老屋把村民赶到新建房里面去吧?

想到这里,郑志远不禁打了个寒战,酒醒了一半。他暗骂自己不该乱了心神,自己来刘家峪才不过半年,困难确实存在,可必然也存在解决的方法,只是自己还没找到。

有胡思乱想的精力,还不如多静下心来研究研究对策。

他一边想一边走,不知不觉已经拐进了去刘家峪的山道,被野外的山风一吹,心里稍稍敞亮了一些。

眼前是黑漆漆看不到头的山地,好几次他都想提气大喊两句,可最终内心还是归于平静,板板正正的迈着步子往刘家峪方向走。

正走着,身后突然转过来一束亮光,接着农用三轮车呼呼的开了过去。

“郑书记?”

年轻的声音传来,把郑志远吓了一跳。

他抬头往前看,只有模模糊糊的黑影分辨不出是谁,三轮车已经开出去几百米,那年轻人还在喊他。

“郑书记,你咋一个人走嘞?是回刘家峪不…姐,姐,是郑书记,咱要不捎他一段…”。

是潭雨翠姐弟俩,郑志远回过神来,急忙搭话:“是我,方便的话带上我…?”

他的话还未说完,三轮车已经冲上前面的缓坡,又开下去不见了踪影。没多久对面的山坡上亮起一团光影,三轮车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郑志远有些恍惚,方才看到潭家姐弟俩时,心底莫名的涌起的激动还在兀自雀跃,眼前却已恢复茫茫的夜色。

他摇摇头叹口气,继续独自往前赶路。

走了大概有二十几分钟,爬过一段缓坡以后,郑志远猛的看见前面模模糊糊站了个人,他顿住脚吓了一跳,还以为遇见了劫道的。

“瞧把你吓得!”黑影咯咯的笑,声音洪亮清脆,调侃着问:“郑书记,走的有点慢啊,身体素质差了点,吃的饭全拿去长心眼了吧?”

郑志远一耳朵就听出来说话的是潭雨翠,这个奸商刚才没搭理他,原来是故意捉弄人。

“搭车要钱不?”郑志远摸摸口袋,说:“我今天身无分文,微信里也没钱了。”

潭雨翠知道他是记她讹他鸡蛋钱的仇,不屑的哼了一声,道:“没钱你还是走回去吧!我这顺风车可贵了!”

潭雨翠说罢跳上三轮车,按亮车灯加了电就要往前开,车厢里的潭雨林忙给他挪出来个位置,招呼他坐上去。

郑志远没再客套,飞快跳上车,挨着潭雨林坐下。

“给,用军大衣盖盖腿,山里的风凉。”潭雨林把披在身上的军大衣分了一角给他。

郑志远接过来搭在膝盖上,今天或许是喝了点酒的缘故,他很想跟这姐弟俩聊几句。

“这么晚了还去镇上寄快递?”

潭雨林接过话:“嗯,是嘞。谁让我姐这么能干,最近出货量还不错。”

郑志远听了,抬起胳膊对着潭雨翠的背影竖大拇指,没头没脑的问:“你那个育地瓜芽的事儿进行到哪一步了?”

潭雨翠一听这个就来气,回头吼了一句:“你管得着吗?!管不着就别瞎问!”

郑志远闭了嘴,被她凶的跟个鹌鹑似的缩着脑袋半天没吭声。一旁的潭雨林也不敢接话,三个人同时沉默,气氛有点莫名的尴尬。

“都不说话?都哑巴了?”潭雨翠回头瞥了两人一眼,清清嗓说:“要不我给你们唱首歌听吧!”

郑志远默默的点头,依旧不敢吭声。旁边的潭雨林嘶嘶的吸凉气,头摇的像拨浪鼓。

潭雨翠才不管他俩的反应,撩开嗓子就唱。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哒啦哒啦最摇摆,啦啦啦啦啦啦啦…“,后面的词潭雨翠记不住了,顺着调啦啦了几句,索性从头开始唱。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山脚下花正开…“。

如此往复了好几次,潭雨林先受不了了,怯怯的问:“姐,你能不能换个歌?”他不敢说她姐老忘词,翻来倒去就这两句唱的还难听,委婉的说:“唱个有情怀点儿的行不?你这嗓子把歌唱的像快没电的老收音机。”

“情怀?你要啥情怀?免费唱歌给你听,你还挑情怀?”

话是这样说,潭雨翠还是清了清嗓子,唱了首粤语歌。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象着,没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单…”。

潭雨林咧着嘴抱怨:“咦,捏着嗓子唱了我一身鸡皮疙瘩。姐,这歌和你的气质太不相符了,听着就像林黛玉硬说山东快书,李逵硬唱黄梅戏,别把野鬼招来…啊!”

潭雨林的话还没说完,三轮车轧着石头跑过去,把他和郑志远颠起来老高,屁股差点墩开花。

潭雨林不敢评论他姐的歌声了,怕下一秒就要挨打,他捅捅旁边的郑志远,问:“郑书记,你说呢?”

郑志远的脑子在酒精的作用下依旧不太清楚,情绪倒是比平时活跃,他对着黑夜傻呵呵的笑道:“你姐的嗓子不适合唱歌”。

话音刚落,潭雨翠直接扯着嗓子大唱特唱,而且完全不在调上。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

她就这么一路高歌猛进,把死气沉沉的山野夜色硬生生搅出几分活气,转眼就开到了刘家峪。

潭雨林一路被歌声折磨的神情呆滞一脸绝望,郑志远这一路哈哈哈笑的像个傻子。

进到村里有了路灯,郑志远指指村委会门口的电线杆:“把我放在电线杆下边儿就行…”。

话音未落,潭雨翠已经踩住了刹车,车厢后盖正好和电线杆标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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