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沮丧地看着这一地的狼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突然有个好心人出现，蹲下身耐心地帮她一一拾起每件物品。

——原来是明安。

他把拐杖放到她腿上，重新整理好的行李包背在肩上，然后绕到她身后，推着轮椅。

讶异的情绪让青辰的语言能力受限，她只磕磕巴巴地说：“我、我这就叫出租车。”

她掏出手机，刚登陆叫车软件，却被他推到了一辆内室宽大的残疾人专用出租车旁。

在司机师傅的帮助下，明安担着青辰在车上安顿好了。青辰主动跟司机师傅说了她家地址，但全程明安却都没有说话，而且神情冷峻，青辰第一次体会到“一默如雷”这个词的意味。

到了青辰家楼下，她架着拐杖努力从轮椅上站起来，明安说了这次见面后的第一句话：“你干嘛？”

“我……我家在三层，没电梯。”

明安拽过她手上的一把钥匙说：“哪个？”

“黑色那把，302。”

青辰话音未落，明安竟直接把她背了起来。他吃力地背着她，爬上了三楼，把她放到客厅的沙发上后，他又折返到楼下去取轮椅和行李。

他料理好一切后站定，环顾四周，见她租的这间一室一厅布置得雅致清新，但唯独厨房不像有使用功能。他于是问她：“你以后打算怎么吃饭？”

“嗯——外卖很方便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他叹了口气，打开了她的冰箱，只看到几个已经干瘪的水果和发霉的盒饭。他拽过垃圾桶，“咚咚咚”地一个个丢掉。

“那个别扔！”她看到他还准备把一瓶饮料丢掉，立刻阻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款味道很像你调的青柠蜜茶的饮料，很难买的。”

这话一说完，她觉得自己伪装好的冷血顿时露出了破绽，这破绽反而淌出一股暖流，融化了他冷酷的神色。

“我去楼下买点菜，回来给你做饭。”明安敛起垃圾袋，抓起那串门钥匙，低头出门了。

青辰起身收拾起行李袋，发觉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家里没有伞，唯一的一把之前还落在报社了。她从衣柜里翻出了备用的毯子和最初见面时明安借给她穿的家居服，放在沙发上。等他回来，她想留他住下。

明安回来后，直接走进厨房做饭，做好后唤她来吃，但也别无他话。这饭他做得很好吃，但青辰却感觉味同嚼蜡。原来，从来不善言辞的明安，只有和她在一起时才会滔滔不绝，特指和她“愉快地在一起时”。而且，当他注视着她时，是那种爱意的倾注，现在他再没与她对视过，似乎是一个奇幻世界的湮灭。

相对无语地吃过饭后，明安收拾起碗筷，又默默地走进了厨房。

挽留他的话终究没机会开口，他额角打湿的头发，她也不敢给他擦干。她想，他若走便走吧。

但她没办法眼看着他离开，于是推门出了阳台，坐在藤椅上看夜雨。

明安收拾完回到客厅，一下没寻到她，心里不由得担忧起来，直到看到阳台上露出她的侧脸，他才安心。

他看到沙发上摆放得好好的毯子和家居服，沉默地写满了挽留。

他拿起毯子，走到阳台，展开后把她裹了起来。

“一场秋雨一起寒。现在已经冷起来了。”明安喃喃地说，声音小得像只为说给自己听。

“对不起。”青辰攥住他冰凉的手，深深地望着他，认真地说。

“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明安无奈地问她。

“所有事。”青辰噙着泪，莫名的想哭了。原来，他不理她，对她来说是这样难以忍受的事。

明安凝视着她朦胧的泪眼，从未退让的岳青辰软弱起来，竟如此这般楚楚可怜。

他情不自禁地吻住了她微微张开的粉唇，他还笨拙地不会撬开她的唇，接近她的贝齿，而只会在她柔软的唇瓣上轻轻研磨。

青辰拼命地保持着清醒，她不能允许自己忘情地陷进去。她艰难地别过脸，冷冷地说：“这样可以报答你了吗？”

明安看她的眼神，顿时从不解变成了仇恨。这是他们的初吻啊，她怎么可以这么绝情！

“岳青辰，你非要这么对我吗？！”明安站直了身体，胸脯因为盛怒而剧烈起伏着，“我告诉你岳青辰：高中的时候我教你学习不是要你给我什么补偿，我现在对你好，也不是为了要你报答，所有的一切，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因为——我喜欢你！岳青辰，我喜欢你，也许从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上你了，或者，或者是在那年我们分开的时候……我现在还清楚地记得高中时你每次和我在一起时发生的事，想忘都忘不掉。那你呢？你真的对我无动于衷吗？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对我确切的感觉，我只想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青辰多想在这个时候，她也能像他一样，把这么多年一直积压在心底的情感喷薄而出，但一想到和她在一起，他可能面临的一切，她便是万般不舍，所以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割舍——“我可以回答不愿意吗？”她声音颤抖地说。

明安的瞳仁里刚刚升腾起熊熊的火苗，霎时被扑灭了，烈火瞬间冷成了灰烬，被寒风吹散在街角。

他无助地跌坐进另一把藤椅上，双肘支着手臂，额头埋进掌心。

第59章 直面梦想

青辰见明安佝偻着背坐在藤椅上，浑如快皴裂的礁石。她终究见不得他伤心。

她遥望着夜雨的尽头，缓缓开口：“那年……我去火车站了，拿着你夹在书里的那张车票。”

明安蓦地抬起头，疑惑地望着她。

她继续说：“但我终究不敢见你，总觉得没有我，你会过得更好，现在也一样。当时本想送完你我就离开，但还是被你妈妈发现了，我们一起聊了好久——只是没想到，那次竟然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

“如果她现在还在，你觉得她会对现在的你说什么？”明安突然这样问她，她一时语塞。

她回想起当初星羽阿姨对她说过的话：“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其实没有什么标志性的界限。……如果和某人呆在一起，哪怕不说话都觉得舒服的，就该珍惜了。只有人淡如菊，才能身轻如燕。所以洒脱点，不要有太多思想负担——包括你离开一个人、或走向一个人。”

明安见她追忆着往事，忍不住想问：“当初我妈妈跟你说什么了？我从来没听她提起过你们当初见过面。”

青辰学着方星羽当初的样子说：“她说，‘恋人并不会因为学历相当或专业对口就在一起，夫妻也不会因为婚礼选在哪个良辰吉日就美满，你以为再努力些、让更好的自己出现在他的面前，这哪有什么衡量的标准呢？ ’但是，我却只想让你爱一个足够好的我，而不是‘这样的岳青辰，也行’的状态。

大学四年，我拼命努力地学习，考下各种证书，然后考研，我当初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北京，那个我一直抗拒的北京。但果真来了这里以后——你体会过‘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吗？开始的日子，特别想见你，我主动联系一些高中同学，他们跟我说了你的消息，那时你不在国内，几乎每个人都会告诉我，你一直在找我。后来我被同学拉近了校友群里，开始我退出了，因为我觉得自己还是没准备好重新跟你联系。后来再被拉进去时，原本也想退的，但那天突然有个同学说你回国了，还在中关村开了家手机店，让大家有空去捧场。我当时就默默地一直潜在那里，偷偷记下了你的电话。

但现实很残酷的，没那么多悸动和热血。我好不容易进了报社，每天拼命工作，不怕吃苦，不怕危险。但稿子还是一直被压被退。人生根本不是一盒不知道下一口是什么味道的巧克力，而只是公厕里不知道掀开后会看到什么的马桶盖。梦想被打击后，我更加有挫败感了，更没勇气再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