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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人有罪(1)

作者:鹳耳 阅读记录
本书名称:亲人有罪

本书作者:鹳耳

文案:

1990年,朱琪芬十六岁,人生初次乘飞机,邻座陌生人闯进驾驶舱,说,我有炸弹

2003年,谭嘉烁四岁,其母朱琪芬在抢劫案中不幸身亡,凶手当场被捕,判刑二十年

2023年,凶手出狱前夕,谭嘉烁认定时机已到,决心解开围绕母亲之死的种种谜团

她计划的第一步:

隐瞒所有家人,和凶手的女儿密会

—————————————

亲情是载人渡世的船只,爱是风帆

但谎言是海洋

内容标签:悬疑小说社会派生活悬疑复仇社会事件女性悬疑

第1章 上部——杀人犯之女

谭嘉烁低估了这一切。要说出“二十年前,是你父亲杀死了我的妈妈”,很难。除了脑中演习,她甚至从未把“妈妈”和“杀死”放在一个句子里。更不用说,仇人的女儿就在她眼前。

但“仇人的女儿”这个称呼,真的有意义吗?在她心中,并没有什么连绵不绝的恨延续到这女孩身上。咖啡桌对面的傅宝云,扎马尾,穿着拼错了字母的仿牌圆领T恤,宝蓝色的洗车场制服系在腰间,没有点喝的。这是为独身者或者恋人准备的小圆桌,只略略宽于咖啡杯下的食品托盘,所以谭嘉烁能清晰闻到傅宝云散发的气味:泡沫清洗剂、汽油和浓烈的薄荷车载香薰。一小时前,谭嘉烁在洗车场街对面足足站了四十五分钟才上前搭话,那时的傅宝云在树荫下的小矮凳上坐着,昏昏欲睡。这一刻,谭嘉烁等待着一个奇迹般的瞬间,让话语有机会从她的焦灼之中出逃。

“我还要回去上班的。”傅宝云说。她的右手大拇指在左手虎口轻轻摩擦。

“傅……傅长松快出狱了。”谭嘉烁说。

“啊?”

“傅长松,你父亲。”谭嘉烁清了清嗓子。“是他害死了我妈妈。二十年以前。那时候你多大?”

傅宝云皱眉,不安地挪动了一下椅子。

“你是……”

“我说过了,我叫谭嘉烁。我爸爸叫谭怀胜,妈妈叫朱琪芬。你父亲案子里的那个……那个被害者之一,就是她。”

“你怎么找到这来的?”

“我在傅家村打听过,那边还住着你妈妈的熟人。事情发生的时候,你多大?”

“我今年二十二岁。我什么都不记得。”

“我二十四。”

这偏离主题的自我介绍制造了一些意料之外的尴尬,而这略微减轻了谭嘉烁的焦虑。她感觉自己重新开始呼吸了。

“我也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了。我爸爸也……不愿意和我说实话。我来找你,是因为我想知道当年的一些情况。除了问傅长松,我没别的办法了。他应该快出狱了,但只有家属会收到通知书,写明出狱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你说的出狱这些事我也是第一次听说。我从来不过问这些事。我妈可能知道。”

“那请你问问她--”

谭嘉烁胳膊肘撞到桌子。几滴咖啡从杯口晃了出来。

“问问她,或者我现在去见她也行。可以吗?”

“你这样太突然了。”

“不是要欠你人情,我会付感谢费。一万够吗?”

傅宝云顿住了。这几乎是她月工资的三倍。

“我现在就可以付一半定金,加我微信。剩下一半,等见到他就付给你。”

“你见他做什么?”

“我说过了,只想问一些事。”

“你想问案子,该去找警察啊。”

“结案已经二十年,我想不到别的办法。我不是要你出卖你父亲--”

“我回去上班了。”傅宝云站起来。

“等一下,”谭嘉烁紧随对方站起,伸出握着手机的右手。“先加微信吧。扫我。”

傅宝云回过头,一只手抓握着椅子靠背。她有些惊讶对方用了“出卖”的说法,因为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个角度。她隐约记得在上小学之前,母亲带她去监狱探视过几次,她无法理解眼前的男子对她的生活意味着什么,他也许曾经笑着对她说过“长高了吗”“和小伙伴处得好吗”之类问题,而她也许曾在母亲的催促下给出过模糊的回答。一切都像一团雾,唯一印象深刻的是牢房铁栅推拉的声音让她起鸡皮疙瘩,并且想哭。她也记不清自己是在什么时候才彻底明白了父亲是因为抢劫过失致人死亡入狱。一些锐利的钉子散落在她记忆的辙印里:教导主任在她经过的时候和旁人耳语“她就是那个杀人犯的女儿”;母亲在灶台前一边翻炒着剩菜一边说,“你爸不坏”。这一切当然都是烦心事,但因为父亲一词在她感情中几乎是彻底的真空,它们对她日常情绪的影响,也许还比不上午休玩手机游戏时被队友说一句“原来是女的,难怪”。这一句“出卖你的父亲”,像千钧重的羽毛,给傅宝云带来了意料之外的不安和迷惑。

她扫了谭嘉烁的好友二维码,然后说:

“我真的不知道,得回去问我妈妈。但我不能给你下保证。”

“我现在就把预付款转给你。”

“别这样。我走了。”

“一定要帮我问问啊。谢谢你。”

谭嘉烁目送傅宝云快步走出咖啡馆,然后盯着手机。快三十秒后,她收到了通过朋友验证的信息,才坐下来。她点进傅宝云的朋友圈,没有任何内容,想必是勾上了“不让她看”。她喝了一口咖啡,低头,看着强烈的阳光隐约照亮了咖啡表层悬浮的微小颗粒。刚才的对话持续不到十分钟,是在一种抢跑般的迫切中一口气完成的。承诺一万元的酬劳是否得体?也许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因为她对傅宝云一无所知。她不能强求任何人对其母亲当年的命运有着万分之一的关心。父亲谭怀胜总是对她说,你别问了,好好过你的日子,你有什么不满意的,都说出来,爸给你解决。虽然自从再婚妻子怀孕以来,他留给女儿的耐心日益减少,但作为一名成功的企业家,他也确实为女儿解决了许多事,让谭嘉烁难有怨言。

只不过,没有任何人能告诉谭嘉烁:二十年前,她的妈妈为什么会在一个细雨连绵的下午,和另外一个似乎陌生的男人,同时死于傅长松之手。没错,她非常确信那一天是细雨连绵,因为她甚至在市图书馆找到了案情发生当天的报纸。头版最重要的新闻,是市长接待了来自本省旅美商会返乡团的客人,在第六版登载了一则走失儿童的寻人启事。她本不打算把这么多无关的信息记得牢牢的,但她无法自控。母亲的死是一页纸上最后的句号,而这些完全无关的细节就是纸面上散落的灰尘。她那时只有二十八岁,代表着她生命的这张纸片既轻又薄,上面的字迹因为多年的水浸和虫咬已经所剩无几。谭嘉烁明白,她需要奇迹才能让这一切重现,而面会刑满出狱的杀人凶手,是她为了实现奇迹而必须迈出的第一步。

晚上六点半,傅宝云攀上荒废草坪之中的一架木梯子,翻越围墙,回到旺秀小区。没有人知道是谁把这梯子搭在墙边的,自从小区正门大路开始彻底翻修以来,其南侧就多了这一条捷径。虽然数次有人以防盗为由把它移走,但是两三天之后总会放回来。她仔细看了一下脚下情况才落地,因为有时候会有小孩在附近洒玻璃渣。

“小傅,下班了?”

走到小区西边拐角的时候,正在自建散养鸡栏里蹲着的全大伯直起腰来,和傅宝云打招呼。

“诶,下班了。您喂鸡啊?”

“不是,这鸡好像有点下白痢,我看一眼。本来说让你带一只回家给你妈补补身子,这次就算了。”

“没事,您不用惦记,我妈没什么大毛病。”

瘸了一只腿的全大伯笑着点点头,慢慢蹲下去,捏住一只鸡的尾巴,掀起来看。这腿早就瘸了,但现在无论谁问起,他都会说是去年到住建局讨说法的时候被打成这样的。旺秀小区都是廉租房,当年符合条件的低保户到此申请的时候,却被告知只卖不租。相比全市均价,这些房子的价格低得十分诱人,所以许多家庭还是东拼西凑买了房,却只收到盖了章的收款条,快十年了正规手续都没办下来。曾有记者来过几趟,也曾有外人来晃荡提醒居民不要随便乱说话,最近一切都消停了。既然小区没人管理,也没人来驱赶,大家也就这么住着。也有人怀着希望,说等手续齐了,门口的大路修好,对面商场招商,这房子一定涨,所以现在这点苦头也吃得,总比那些住断水断电小区的人好多了。每次邻居聊起这样的愿景,傅宝云也只能频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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