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不久，王云轩的跳远便开始了。

很多同学不满足于在看台上远远地看着，所以跑到了现场观看。何素珊一开始也想凑在人群中去看王云轩跳远，但她看见文雅拿着水过去，突然就不想去了。

她发现最近文雅好像和王云轩形影不离，只要看得到王云轩的地方就肯定会有文雅。

——文雅是不是喜欢王云轩?

虽然何素珊心里很不想承认，但是这看起来就是事实。

何素珊百无聊赖地把自己搭在栏杆上，远远地眺望着跳远的比赛现场，栏杆上曾经刷过蓝色的漆，如今已经掉了，何素珊上午的时候手心沾了好多下来，着实费了些劲才弄下来，这会儿还是不长记性，下巴贴到了上面，不小心沾在了脸上。

许晗给他们送完冰棍儿下来，看到的就是何素珊沾了蓝色漆皮的下巴。

许晗笑，指指自己的下巴。

何素珊刚看到文雅和王云轩那边的情况，许晗叫她的时候她还懵着，“嗯？”

许晗伸手在何素珊的下巴刮了刮，周围全是视战的人，称得上是拥挤，但好在没人在乎他们的小动作。

何素珊的心跳漏了一拍，许晗的动作很自然，拿下沾在她脸上的东西，还给她看。

许晗刚才的动作完全称得上亲昵，此前何素珊没考虑过这方面的情况，她和许晗，好像有点好过头了。

她师父前几天还和王云轩因为文雅争吵，她是不是应该和师父保持一些距离？

何素珊的动作比脑子快一步，往旁边挪了一步，不小心撞到了另一位同学，她连声说“对不起”。

“小心！”许晗作势过来要拉她，又被她躲开了，何素珊三步作两步地回到了她原本的座位，和张悦坐在了一起。

张悦刚才目睹了一切，再看何素珊脸红扑扑的，只当她是害羞。

许晗感到莫名，何素珊刚刚绝不是因为害羞，反而有点像……惊恐，像是害怕他的触碰。

许晗盯着她一直跑到了座位上。

许晗反思，刚刚他的动作完全出于下意识，没想那么多，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确实挺没有男女界限的，何素珊毕竟是个女孩子。

可能是来自于她前男友的“称赞”，最近让他有点得意忘形了。

何素珊坐下了，看见许晗一直回头盯着她看，她心虚地低下了头。

跳远那边传来了欢呼声，他们班的学生都兴奋地大喊，原来是王云轩得了第一名。

何素珊远远地看见文雅给王云轩递水，王云轩接了过去。

此刻何素珊除了心里不得劲，还想看一看她师父的表情，他一定很伤心吧，何素珊想。因为很明显，文雅现在是选择了王云轩。

何素珊朝她师父看去，后者并没有看文雅和王云轩的方向，而是背靠着栏杆，右脚后踩着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方向。

何素珊被他这么一看，又想起了刚刚指腹温柔的触感，从下巴颏儿一直蔓延到了心里，酥酥痒痒的。

她避开他的视线，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

运动会的第二天，依旧是个大晴天，许晗要跑 3000 米，没敢吃太多东西。何素珊跟他一起在看台上候场，偶尔问他一句：“饿不饿？”

昨天“亲密接触”之后，许晗也克制自己不再去触碰她，而何素珊也有意无意地和他保持了适当的男女距离。但有时习惯作祟，还是会冒出一些关切的话语。

“不饿。”许晗道。

何素珊口袋里其实有准备士力架，可她师父一直说不饿，她也不好意思给他——算了，还是等他跑完再说吧。

一班的班主任，也就是他们的数学老师徐志，穿着和一班学生同样的班服短袖，有几个学生拉着横幅，上书：「一班一班，非同一般！」

两天的运动会，徐志一直在陪着他们班。一班学生也没有拘束的感觉，和徐老师一起有说有笑，何素珊羡慕这样的师生情谊。

孙文平和他们就从来没有站在平等的状态下去相处过，老师都爱学习好的学生无可厚非，可学生们的优秀不应该只用成绩来判断，应该努力发现他们身上别的闪光点才对。

何素珊悠悠叹了口气，广播响起了 3000 米项目比赛的通知。

许晗和张文飞走上了跑道。

何素珊乖乖地坐在看台上，没有站起来像昨天一样大喊加油。

许晗站在起点，看了一眼何素珊，表情有点儿落寞。

何素珊被他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的紧张了一下，她攥了攥手里的遮阳伞，这是许晗刚刚留给她的，他说：“给你拿着，别又晒过敏了。”

说完这话之后，许晗抿着嘴，抓着伞的另一端递给了她。

何素珊的手刚碰到伞，许晗就松开了，她赶紧抓住伞，没让它掉下去。

然后许晗转身，叫着张文飞去操场上热身了。

发令枪响起，同学们都跑了起来，许晗和张文飞并排着跑，也不介意别人超过他们。

四圈过后，有人受不了了，停下来开始走，也有些人被影响了，直接放弃了。

许晗一鼓作气超了好几个人，张文飞起先勉勉强强跟在他后面，后来就不行了。许晗越跑离他越远，张文飞怕被他笑话，咬着牙坚持。

还剩最后一圈。

许晗像是越跑越有劲儿，腿完全是按照惯性向前冲的。

张文飞在心里怒骂他是畜生。

最后两百米了，许晗开始冲刺，看台上的人在疯狂地喊“加油”。

他拿了第一名。

何素珊坐在座位上，握着伞柄依然没有打开，也没有站起来喊加油。

后来许晗想，他的跑步习惯大概就是这时候养成的吧。他变得非常热爱跑步，所有无解的一切他都不去想，跑一跑心情就会变轻松，很多想不通的事情，跑着跑着好像就不需要再想了，就那么继续跑，一直跑到终点。

跑步是最不会欺骗他的事情，只要去跑，总有一天会迈进终点，而许多事就不会这么简单和明晰。

许晗一直在想如何才能寻找到最优解，他想要一个突破口。

但他没有找到，不过那天之后，他明白了王云轩那句“当一个小混混比较舒心”是什么意思。

*

校运会将要结束的那天傍晚，王云轩和文雅表白了。

在操场上。

不知是否有意准备，王云轩还抱了一大束玫瑰花，黑色奢华的包装纸，鲜艳的红色玫瑰。

听别人说，王云轩像求婚一样，半跪在文雅面前，把玫瑰送了出去。

何素珊没有看到那个场景，她那时候回到教室，把师父给她的伞放到他桌子上，就和张悦回了宿舍，连消息都是在班级群里看到的，有人拍了现场的照片。

据说那天校运会将将结束，老师们也都已离去，但还有无人机在上空盘旋，将他们收进了镜头。

何素珊后来还去看过那年附中校运会的宣传片。

那天，天边悬着将落未落的夕阳，连着大片染了胭脂的云，铺满了半边淡蓝色的天幕，美得不像是现实的场景。

两位主人公就站在人群包围的中央，周围的人全是笑脸。

何素珊不记得王云轩和文雅的模样了，但一定也是笑着的吧。

何素珊关了手机，准备去食堂吃饭，张悦说她不饿，但可以陪她去，何素珊说“不用”。

女生宿舍的走廊简直像要掀起来一样叽叽喳喳，都在讨论操场的表白事件。

何素珊去食堂吃饭的时候，遇到了捧着玫瑰回来的文雅。

何素珊忘记了打招呼，在心里想，原来玫瑰长这样，确实比月季好看多了，也高贵许多。

文雅脸上的笑意未收，问何素珊：“你要吃糖吗？”

何素珊愣了一下，在想她问的是什么意思。

文雅同宿舍的任楠便拎起手中的超市购物袋，要抓糖给她吃。

何素珊朝里望了一眼，饶是再克制，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面部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