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周可肯定道，“必须要女老师。”

她的确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考虑到了很多。

比起让何渺做自己的老师，到时候对他没兴趣了面临尴尬，她更愿意找一个靠谱的老师心无旁骛地学一门爱好。

男人嘛，多得是，但好老师可是稀缺资源，这笔帐该怎么算，她心里清楚得很。

她继续问：“怎么了？女老师很难找吗？”

“那倒不是。我们琴行就挺多女老师的，但是吧，我不知道哪些更适合你。”何渺言之凿凿，“你好不容易找我帮回忙，我想着不能辜负你的信任呢。”

“不用这么客气。”周可说，“那你看要怎么帮我筛选老师？”

何渺沉吟了一会儿才给出她早已料到的回答：“这样吧，我先给你上几节课，提前了解一下你的基础情况怎么样？”

这次换周可沉默几秒。

她将翘起来的页角抚平，做出“深思熟虑”的决定：“三节课应该差不多吧。”

对于男人她有快速筛选的雷达，几次照面还能保持兴趣才算入围她的候选人清单。

何渺这种有一技之长加成的，值得她多考量一番。

电话那头的何渺明显松了口气：“可以可以，完全够了。”

周可心头发笑，搞不清楚不自量力的到底是谁。

“课程价格我就按照市价给，你看行吗？”

“不用不用我……”

“要的。”周可打断他的话，顺势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裴纪航，语气更加正经，“既然是上课，还是要正规一点的。”

看见没，她主业是去学习的！

“那好吧。”

周可：“那先这么说了，我这边有点事，等空……”

何渺听出来她要挂电话，忙开口：“你今晚有空吗？要不要来试课？”

“今天？”

这倒有点出乎她的意料了。

听他一口答应三节课的要求，她还以为他是个胸有成竹的老手呢，但看这迫不及待的样子又不像了。

想归想，周可还是确认了一下手头的进度，回他说：“应该可以，你把琴房的定位发给我吧，我下班了直接过去。”

几乎是电话挂断的同一时间，文件夹就飞了过来。

裴纪航眉眼低垂着，声音严肃：“周律，专心点。”

气氛一时间微妙起来，孙欣琪和徐佳胜都有点不敢说话。

天呐，回个电话，几分钟而已，有必要忽然来这一遭吗？

裴工看着也不像是这么假模假式的人啊……

周可从容不迫地扫了一眼文件，淡淡道：“要约的要字写错了，是要，不是邀。”

她随手抓起笔，划了两道，在旁边写下正确的字。抬起头，眉头微挑，把话扔回去：“专心点啊，裴工。”

一场甲方危机就这样轻易地化解了。

孙欣琪两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兴许是窥见了周可下班后的约定，又兴许是被裴纪航“铁面无私”的作风震慑住，总之孙欣琪和徐佳胜都不约而同地拿出了百分之两百的认真，效率那叫一个高。

四点不到，第一天的任务就顺利完成。

周可捏着发僵的脖子，收起电脑，客套道：“今天辛苦了。”

裴纪航继续发挥着面无表情的特质：“不会。”

“你们核对完就下班吧，回家好好休息。”周可说。

孙欣琪欢欣鼓舞，眼睛都亮了：“谢谢周律！”

周可：“别急着谢。今天是裴工手下留情。往后我来，可不会这么轻松。”

心里不对付是一回事儿，给面子又是另一回事儿。

孙欣琪当然也明白其中深意，连忙调转话锋：“谢谢裴工。”

裴纪航视线扫过他们，出口仍是生硬：“不会。”

何渺的“琴房”是在一栋高档公寓里。

周可站在楼外看着那低调又大气厅堂，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这里的户型和单价。

她盼望买房已经很久，淮渭几个不错的楼盘更不知道跑了多少家，那些数字都跟刻在脑子里似的。

何渺下楼将她迎了上去，电梯一开印入眼帘的就是双开的大门。

“这是你家？”

“不是。”何渺按开指纹锁，“这层是用来放琴的，我住楼上。我们学校琴房的琴不是很好，而且不能随便进，就很不方便。”

周可虽对此事早有听闻，但当这间“琴房”在她面前打开时，她还是难免惊讶。

一梯一户的江景平层公寓，专门用来放钢琴。

这么暴殄天物，是要气死谁！

何渺：“如果你以后要是想来练琴的话，可以直接过来的，楼下密码跟这个门的密码，我都发到你手机里。”

周可半开玩笑道：“你就不怕我晚上偷偷过来把你的琴扛跑了？”

“为什么要扛？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你。”

何渺语气相当自然，自然到周可觉得自己遇到了对手。

她笑笑，没接话，掀开琴盖，随手拨弄着黑白键。

何渺架上琴谱，问她的学习目标。

周可：“怎么培养爱好还有 KPI？”

何渺：“就是跟你制定一下专门的教学计划。想考到几级，就练到几级。”

周可：“我没想考级，我只想看得懂乐谱，再会几首拿得出手的曲子能糊弄住场子就行。”

“什么场子？”

“工作聚会嘛，万一跟电视剧一样，需要我惊艳全场呢？”周可诚实道。

律协一年到头大大小小的集体活动不知道有多少，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大客户的私人聚会，也少不得探讨各种“高雅艺术”。

自己会个一招半式的，总不是坏事儿。

何渺并没有对她这“俗气”的诉求报以鄙夷，而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那也行，我们就先练一下指法。新手在这方面比较容易犯错，就会影响到……”

不管何渺是不是高手，起码在对待专业这件事上，他非常认真。

周可脑子里构想的那些暧昧的肢体接触确实发生了，但却不含任何暗示的意味。

这倒让她对何渺有所改观——他的确是个不错的老师。

周可对男人耐心有限，对其他事儿倒很是宽容，被反复纠正也没有觉得恼怒或丢脸。

何渺也似乎是后知后觉，教她认了一些简单的谱子，忽然觉得自己该秀一把，于是趁着休息的空隙，问她要不要听自己弹点什么。

周可当然不会拒绝。她站起身让出中心位置，站在钢琴一侧，面对着他。

几乎是触到钢琴键的那一瞬，何渺就变了个人。

一首很舒缓的曲子，音调耳熟，是某个很火的 bgm，周可想不起来叫什么。

她艺术细胞一向稀缺，但审美从不掉线。

此刻尽情施展魅力的何渺显然是对这个理论的又一次验证。

昏黄的灯，只有谱架上一盏明亮，冷白的光在他的骨节上跃动，如同舞台上粉墨出场的绝对主角。

原本烂大街的调调也变得优美婉转，周可手指忍不住在手背上敲击着节奏。

何渺不经意间抬眸，看见她漆黑的眼眸中倒印出自己的影子。

她柔顺的长发堆在脑后，露出一截白皙修长的脖颈，面容柔和，却又让人惊艳。

咖啡馆时第一次见面，她也是这幅波澜不惊的表情，莫名就把他吸住了。

于是他端过去咖啡，听到那番惊世骇俗的话，又庆幸自己能对得上。

曲子行进到高潮，跟空气中某种情愫契合。

他喉咙发紧，指法却更为放松，那些音符好像不是他弹响的，是凭空流出来的，汇聚成小溪，带着他漂流。

弹了千百遍的曲子，从来没有哪一遍如今天一样，浑然天成。

River flows in you。

我——

琴声被震动的手机打乱。

周可蹙眉，对他露出抱歉的神色，走到另一边。

何渺身体倏地冷了下来，手也停住，微微发抖，视线忍不住追逐着她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