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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不出去的苹果(41)
作者:语山堰 阅读记录
“什么萤火虫?”她闷闷道。
“你看你的口袋,信号都发到南半球了。”
江风夷掏出手机,没有挂断丁闻易的来电,只是把手机改成静音模式。
“你跟丁科长吵架啦?”孙见智斜眼看她。
“不算吵架吧,只是有点分歧。”
“我最近也老和我爸妈有分歧……”孙见智想起另一件事,“上周我妈说给我介绍相亲对象,你猜是谁?”
“丁闻易。”
孙见智露出惊奇的表情:“你怎么知道的?!”
“别人我又不认识,而且他刚打了电话。”江风夷说话声还是淡淡的,低低的。
孙见智说:“我妈一说是他,直接把我吓废了。”
江风夷苦笑一下。
孙见智感慨:“如果放到我爸妈那一辈,我跟他应该是很合适的。”
“为什么?”
“因为这一代夫妻的平均最佳状态就是内心互生厌恶,表面相敬如宾,财务各过各的。”
“你老是讲一些自以为幽默的话。”
“那是你的心情没匹配上。”
两人慢吞吞向前走,马路上的车呼啸而过,夜风把江风夷心上的重量吹轻了一些。
孙见智忽然说:“你是知道丁闻易喜欢你的吧?”
江风夷脸红了:“也许吧,但我和他不合适。”
“为什么?”
她把冬至那天发生的事情简单描述了一遍。
“没那么严重!”孙见智伸手在眼前挥,仿佛这样能挥散笑意,“社死而已,尴尬是有点点,不至于就不交往了,不至于。”
“有那么好笑吗?”江风夷被她感染得也想笑,“……其实主要也不是因为这个,是丁闻易的妈妈让我觉得我低人一等。”
丁识对待她时很礼貌,九十分地客气,客气到让人觉得这种态度只是为了表达修养,而不是真的把她当成一个平等的人。江风夷想描述那种感觉:“你明白吗?那种感觉,明明很客气,但总是让我觉得她看不起我。”
“我知道,真的。”孙见智点点头,“是一种贵族看平民的优越感,经济犯里很多这样的人——当然了,不是说她经济犯的意思,就是说,他们的阶级感比较强。”
“所以咯。”江风夷把手塞进口袋,寻找温暖的庇护,“我完全同意门当户对这个说法,虽然我喜欢他,但我们来自完全不同的家庭,如果真在一起,也许连中午饭吃什么都要吵一架,我要吃油泼面,他要吃土豆泥,好嘛,分开吃,坐一张桌子,他觉得我的面吸溜吸溜恶心,我觉得他的黑椒碎是一股子咯吱窝味……”
“你说得我想吃臊子面了。”孙见智插嘴道,见江风夷翻白眼,连忙赔笑,“就看你是不是足够喜欢他。如果你真心喜欢他,就会跟他一起吃土豆泥。爱情总是随着牺牲降临,还是不被看见的不能言说的牺牲。”
“为什么是不能说的?”
“说出口就是要挟,不是爱。”
“说那么通透,你谈过恋爱吗?”
“都牺牲了我还削尖脑袋钻进去?智者不入爱河。”孙见智笑盈盈指着自己,“我是智。”
眼看就要走到星光花园小区了,原来两公里路并没有那么长。孙见智认真说:“你要是喜欢他,就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呗,何必闷闷不乐的。”
江风夷:“这是理性和感性的对抗,我做不到自洽。”
孙见智:“谈恋爱还讲什么理智,就像几个人去酒吧狂欢,底线不一样,有的是只要不酒精中毒就可以,有的内裤不脱下就可以,只要设定好底线,剩下的就自由发挥,玩个痛快。”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底线放低一点?”
孙见智望向远处:“我看到的你活得太压抑了。你习惯了克制自己的需求,好像表达脆弱、表露欲望是羞耻的,可这些本来就是人之常情。你完全可以放开自己去狂欢呀,选择呀,不要在悲伤的十字路口徘徊。”
江风夷沉默片刻,她被孙见智的话触动了。
但她惯性地再一次选择掩饰情绪,抿嘴笑道:“‘悲伤的十字路口徘徊’……你真的很喜欢土言土语。”
“你才土。”孙见智低头看她的鞋,“什么年代了还穿这种十年前的雪地靴,鞋底都开胶了。”
孙见智还真的猜中了,江风夷十年前就不再长高,这双鞋也陪伴她走过了无数冬天。她回击孙见智:“你最土,这么冷的天,穿这种装酷的老头夹克,又丑又不保暖。”
孙见智用肩膀撞她一下:“我说真的,你每个月薪水比我多吧,对自己大方点。”
江风夷作出自豪的表情:“这是一种追求。”
她们再次各自沉思着,默默朝前走。
孙见智冷不丁说:“……他在家里装了 KTV?”
江风夷尴尬点头,另一种复杂的羞耻感涌上心头。
星光花园到了,两人在路灯下挥手告别。孙见智骑上共享单车回去。江风夷看她走了,回到小区楼下。经过垃圾桶时,她停下来,脱下自己的“追求”提在半空中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归垃圾桶,踩着破洞的袜子上楼。
楼道灯一盏盏点亮,她拿出手机回复丁闻易的消息:不好意思,刚才在忙。
丁闻易:明天中午吃什么?一起吗?
江风夷:臊子面。
丁闻易:听起来不错。
长文路尾,孙见智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把她的丑夹克狠狠甩进脏衣篮。
第32章 我喜欢你,你知道吗?
中午十二点,丁闻易从行政办公楼走出来,看到草坪上落了一枚新鲜的白兰花,梗还是嫩绿的。江风夷说冬季冷冽时玉兰花最好闻,可惜这个季节花量最少。他弯腰把花拾起来捧在手里,心想带给她闻一闻。
丁识看时间过了十二点十分,拿起手机给丁闻易打电话:“儿子,你看到艾良的朋友圈了吗?”
丁闻易:“我又不住在她朋友圈。”
丁识:“下个月她过生日,你准备送什么礼物?”
往年艾良生日都是封红包。丁闻易想了一会儿:“送东西的话……你来挑,我把钱转给你,代表我们两个一起送的好了。”
丁识不乐意:“你挑一下,用点心,她喜欢你挑的礼物。”
丁闻易:“我根本不喜欢她,她也不是真喜欢我,我求你别撮合我们了。”
丁识绷着红唇沉默片刻,严肃道:“儿子啊,你今年三十了,可不是什么小孩子了,还整天玩玩闹闹不收心,成年人有成年人的责任……”
丁闻易当是和尚念经,心想着你要是当我成年人,就不应该干涉我的自由。这话当然不能说出口,否则有得吵。
丁识察觉到他不听了:“好,不跟你说了,我要被你气死了。”
挂断电话,丁闻易走出医院朝面食店去。
便利店外,一个戴八角帽的中年男人正在打电话,皮鞋尖儿踢着路灯脚。丁闻易路过他,目光扫了一眼又转回来,皱眉盯着他看:一串清涕正从那人左侧鼻孔里淌出来,飘飘扬扬地挂在他唇畔,他没知觉似的还在和电话里的人争论。
丁闻易端详片刻,走上去朝他挥手示意:“大哥?打扰一下。”
他迟疑:“干什么?”
丁闻易提醒他:“您流鼻涕了,没有发现吗?”
八角帽摸了一下鼻子,手指变得恶心。而丁闻易英俊潇洒,仪容整洁。他掏出纸巾擦手,支支吾吾为自己辩护:“关你什么事!老子就是糙。”
语言反应迟钝,左脸像三伏天被热化的蜡烛一路向下耷拉,丁闻易确认他是脑卒中的前兆:“有头痛呕吐吗?你的症状很像脑卒中,你这次来是来检查的吗?”
“啊?对,我是。我挂号了……医院中午不是休息吗。”八角帽已然把丁闻易当成了骗子。他自己一身隔夜的酒气,傻子都知道会头痛呕吐。
丁闻易也知道他在撒谎:“挂的哪个科?哪个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