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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的三十年(3)

作者:一方亭苑 阅读记录


的确,父亲符合外婆的所有标准,还多了一条,长得英俊。本来母亲第一眼是看上了父亲,但父亲第一次转身伤了母亲的自尊心,所以母亲才想着回家的。

结婚证很快办了下来,父亲带着母亲去厂部照相馆拍了合影。

单位把父亲宿舍的其他人安排出去,这间宿舍就成了父亲母亲的家。

一间十几平米的土块房子,床是单位给发的两条长板凳,上面铺上木板,再铺上褥子,把母亲带去的被子放上去,就成了婚床。桌子是借的,吃饭的圆桌也是借的,只有一口不大的木箱子是父亲的,日后成了多功能饭桌写字桌。

婚礼这天,矿上所有的人都来凑热闹,大家伙送来的脸盆、枕巾、水杯、盘子、碗,宋师傅送来的是锅和一个烧开水的壶。

父亲用自己攒下来的钱,买了水果糖、瓜子、花生,买了一床新床单,还有一条烟,赞下来的钱就所剩无几了。

母亲甚至来不及给自己做一件新衣裳。师娘说:“洗干净就是新的,人好看,穿啥都漂亮,先办事,以后再置办。”

那个年代的婚礼热闹而简单。婚礼上,复转军人老陕也来了,送了一对大红色的暖瓶和一对粉色的枕巾。老陕对父亲说:“好好对她,你比我运气好。”

后来成年的我也问过母亲,为啥不选择老陕,非要跟着父亲走。母亲说:是命。我说:“还是你看上了父亲,如果看不上,是一定不会跟着走的。”母亲怎么都不承认。

刚结婚的母亲面对玉米面真的发愁,怎么做饭成了最大的问题。父亲对外人说:“人家取个老婆啥都会干,我娶的老婆竟然不会做饭,看着面粉发呆。”

从小就是外婆的好帮手,怎么会做不出饭呢,印证了这句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母亲跟随外婆做小吃,卖凉面、凉粉、馄饨,也会炒各种菜。在来新疆之前,她没见过没吃过玉米面,怎么会做呢。

师娘过来帮忙,教母亲做发糕、做疙瘩汤。母亲很快学会了,还把玉米面做成了金黄柔软的饼子,成了师娘家两个男孩子嘴里最好吃的食物。

从母亲和父亲见面算起来到他们结婚,总共七天。七天加起来说的话不超过十句,母亲就这样把自己嫁了出去。怎么说,父亲是个小年轻,不是那种中年黑老三,而且父亲俊朗的外表是很多姑娘们喜欢的。父亲也知道还有姑娘喜欢自己,如果不是宋师傅看中母亲,父亲可能会去相看其他姑娘。

宋师傅说:“这女子是我看上的,其他的都不如她,你如果不喜欢,我就把她介绍到总厂,看看有多少人抢她。”因为宋师傅的态度,父亲也不再心猿意马,但心里总是觉得母亲身体太单薄。

从来没干过农活的母亲,手指纤细,皮肤白皙,师娘总是 很想羡慕的拉着母亲的手说:“看看,这城里人的手,这文化人的手,就是和我们这些种地的不一样。这才是女人该有的样子。”

婚后,父亲每天外出上班,母亲在家操持家务。

一天,总厂厂长来视察,到了母亲家,看到母亲在做发糕,问:“你就是春生的媳妇吧,真好。”转过头对父亲说:“这女子不错,春生,你哪来的福气,听说,你小子最开始还不愿意,看不上,我看人家能看上你就不错了。如果早知道你不愿意,我该给她介绍我的老部下,比你强多了。”

厂长走后,父亲对 母亲说:“别信他的,他自己都是小老头了,他的部下也都是小老头,哪有我这么年轻的。”

1963 年秋天的时候,单位给母亲安排了工作,去建筑队当小工。

母亲的工作其实很简单,就是刷漆,给新盖的房子上的门窗刷油漆。带母亲的师傅是个新生人员,但很有文化,据说是黄埔最后一期学员。

第4章 怀孕

母亲所在的煤矿很小,是在山顶上一个凹坑里,离厂部还有十八公里。厂部算是乌鲁木齐南北交通的重镇,人多,厂子也多,差不多有上万人。最好的是电厂,工作轻,福利好,后来我就在电厂工作。

煤矿就是为这些电厂、电石厂服务的。六十年代初期,整个新疆大搞基础建设。父亲最初来到新疆的时候,有机会到铁路局的。那时候各单位都在招工,都需要像父亲这样的年轻小伙子。父亲不愿意去铁路局,大概是因为爬的拉煤的火车来的新疆,对那个又黑又冷的车厢深恶痛绝吧,所以,选择去了汽车连,当时宋师傅一眼就看中了父亲,拉着父亲唠家常,留下了父亲,自己亲自带。

汽车连跟着后期分配到了煤矿,父亲选择了去机修连当电工。为什么父亲放弃了铁路,又放弃了公路,偏偏选择了电工,他的理由很简单,修汽车太脏了,每天躺在车下面,满身满手都是黑机油,怎么洗都洗不干净。当电工的选择是结婚以后才做的。

这个小煤矿也就三百来人,建设初期,房子是要先建起来的。总不能一直住帐篷吧。听说最初来选址的时候,那些工程师和领导,都是住在帐篷里。等确定了这里煤炭的储量,父亲他们坐着解放车来到了山顶。

煤矿的名字叫四井田,在离这里三十多公里的西面山上,还有一个煤矿,叫二井田,估计那个比四井田建设的早。那么一井田和三井田在哪里呢?

盖房子分两种,一种是依山而建的半地窝子,依山而建靠山为墙,挖出去多余的土,加盖屋顶,一个三面都是厚厚的山墙的屋子就建好了,这种房子的好处是冬暖夏凉,坏处是随时可能因为夏季下雨的时候出现塌方。另一种房子就是所有的人拖土块,用大大厚厚的土块建起来的土块方,屋顶是木椽子和苇把子搭起来的,最上面是油毛毡。这种房子在当时是最好的,只有根红苗正,表现特别出色的先进工作者和领导才能住进去,而且必须是成家的人。

母亲最开始住的房子是木板皮房,属于临时建筑。婚后不到半年就搬到了土块房,因为父亲是优秀团员。现在父亲是老党员,还在交党费,他就是一个最普通的共产党员。母亲偶尔笑着问:“人家申请入党都是为了当官,你入党为了啥,一辈子只见你交党费了,没见你再要求进步。”

父亲很不高兴的说:“你个妇道人家,懂啥,你知道啥叫共产党员,这是一个人的荣誉,荣誉,你不懂。”

的确,父亲是个老党员,却是个没有当官心思的党员,而且父亲也没有当官的天分。

最开始母亲不愿意在家待着,跟着临时家属队去公路边打冰,打了一天,手就肿了起来。父亲找到矿领导,请求给母亲换个工作。在这里,谁家掉了一根针,谁家男人打老婆,谁家孩子哭了半宿,第二天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里是个没有秘密的地方。

母亲第二天再去跟着打冰,被带队的大姐全了回来:“小米子(母亲姓米),你就别凑热闹了,这个活你干不了,等几天安排轻松点的活再出来干,回家吧。”

好强的母亲不愿意回,她坚持说:“我能干动,干几天适应就好了。”

带队的大姐趴在母亲耳朵边说:“回去吧,这里缺文化人,不缺出力气的人,你在这里干活没人愿意 和你搭伙。”

是的,干活都是两人一组,母亲从来没干过体力活,怎么干都不知道,谁会愿意 和她分一组。

回到家没几天,这不就又分配到油漆组。

油漆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新生人员黄师傅,他是真正的文化人,此时四十出头,戴个眼镜。据说他会八国外语,曾经家境丰厚。黄师傅说话温和,典型的成都人说话。他这个文化人怎么会刷漆,大家也是胡乱猜测。后来是他自己给母亲说,在没来新疆的时候,内地的监狱里,他文化高,管教就经常给他安排轻巧的活,比如出出板报,画个宣传画,到后来没啥活了,干脆让他给监狱里的床、门窗刷漆。就这样,黄师傅又多了一个手艺:刷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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