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那天特别勤快，又是做饭又是洗碗，扫着地劝说母亲：“嫂子，你就让二妹到二中去上学吧，初三很关键，你 看看兰兰他们初三没一个考走的，煤矿的教学不行，老师也不行，好的老师都调走了，剩下的也不安心教书了。也可以让兰兰一起去上补习班，再读一个初三，说不定呀，明年两姊妹一起考走，多好。”

母亲对姐姐去读补习班动心了，姐姐学习不好，但现在年级也不大。煤矿的子女，想工作很容易，男孩子去下井，女孩子去焦厂，每天下班回家脸都是灰层。母亲心疼姐姐，说啥不愿意让姐姐去焦厂上班。

可父亲却在找领导想让姐姐去上班。

那天晚上，小姑回了二营。她家在二营，小姑父当时就调到二营汽车连，一年后，小姑调到二营焦化连运料，汽车连给分了房子，在河边的小二楼，门对门的两间单身宿舍。胸骨的家离焦化连有将近一公里的路程，小姑每天上班都要走路过去，那时候没有班车，条件好点的是骑自行车。小姑父单位离家近，隔着一条马路。这是后来去上学到那才知道的，之前没去过二营。

还是那天晚上，父亲和母亲为姐姐去读补习班的事情吵架了。

已经中年的父母，吵架不怎么避开我们，连门也不关了。我们在自己的房间看着书。弟弟看的自然是最喜欢的武打小说，我看的西游记，姐姐看的是大众电影。

弟弟给我起了个外号叫书呆子，那意思是我整天抱着书不放。给姐姐气的外号是妖精，姐姐这个时候知道爱美，自己烫个小刘海啊，织个假毛领子按在衣服领子上，一看，还以为里面穿的是大红色的高领毛衣呢。我和姐姐合起来给他起了个外号猪魔王，他属猪，爱打架，调皮捣蛋他第一，让学习就头疼。

母亲坐在沙发上，双手交叉着，第一次没有做针线活或者织毛衣。她喊父亲坐在另一个沙发上：“春芬今天来家里，让把二妹送到二中去上学，住在她家。我担心二妹一个人害怕，她从来没开开过我们，我想让那个兰兰也去，正好复读一年。”

“二妹子去哪我都放心，学习成绩好，又懂事又乖巧。兰兰还去上啥学呀，在学校的时候不好好学，整天贪玩好打扮，一会穿这个好看，一会那个不好看，一个女娃子还总喜欢跟人打架，我放心二妹，不放心兰兰。再说矿上现在允许满 16 岁的女孩子去焦厂上班。”

“你是不是看人家女孩子能拿工资，你眼红了？我就知道你那点心眼，兰兰才多大啊，你让她去焦厂上班，你真狠得下心，她好像不是你的孩子。”母亲听到父亲让姐姐去焦厂干活就发火了，从沙发上站起来，用手指着父亲：“告诉你，我不同意，我嫁到这个破地方是没办法，我可不想我的孩子还在这里上班，坚决不行。”

“别人家的孩子都可以，就你家的孩子金贵，是啥，皇帝的女儿吗？”父亲习惯性的猛抽了一口烟。

“别人家的是我管不着，我家的孩子我做主，你喜欢煤矿，你待一辈子，我坚决要让兰兰离开煤矿。”

“去复读一年就能变成凤凰飞出煤矿，你当她是人精啊。如果她学习成绩稍微好点，都可以再复读，关键是成绩太差了，及格都很少，哪像二妹灰灰考试，不管大小考，人家的分数都是班里第一。”

“你就这样看不起自己的孩子？她在你眼里就这么差，只配在焦厂出苦力？”母亲的声音开始高起来。

“我没看不起她，我是看的清楚她，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你问问她，为了学习挨了多少打，抄作业打，考试不及格打，抽查打不上来还打，一个女孩子这么挨打就没改过来，你自己说，她去复读还能读出啥，你就让她继续混日子吧。”父亲说的不是没道理，姐姐和弟弟在学习上的确没时候挨打，可两个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在母亲的额坚持下，姐姐跟着我去了二中。

二中的吃三只有三个班，甲班乙班和补习班。我分在乙班，当时接收我的班主任许老师看到我的成绩单，只是很傲慢的说了句：“一个煤矿的小学校，这样的成绩估计都是自己填写处理的吧。”

我听不懂她说的自己填写是啥意思，我老老实实的回答：“成绩都是考试出来的，成绩单也是老师写的，还盖着学校的章子。”

许老师嘴巴有点点歪，是那种很洋气的歪，红红的嘴唇，大大的眼睛，头发烫了卷，她是上海知青，说的话都带着上海口音。她用细细的嗓音歪着嘴角说：“如果你期中考试进不了前十，你就回煤矿子校吧。”

四井田煤矿子校连续三年初三考高中被剃光头，到了我上初三的时候，学生已经很少了，不到三十人。最开始上小学时的繁荣早就消失不见了。我们班的学习成绩很可笑，除了前面几个拔尖的学生，其他的基本集体蹲在尾巴上集合，所以平均分有时候都不能及格。带我们的老师也是摇头不知，经常说，如果不是看在这几个学习成绩好的学生，他们实在不愿意上课。

第61章 小姑家的日子

学校的事情安顿好，我和姐姐回了小姑家。小姑家的房子是在小二楼上，但没有自来水没有厕所，我们每天要挑水，倒煤灰，再挑煤炭上来。

小姑一家三口住在东南面的那间房子，我和姐姐被胸骨安排在西北面的那间厨房。我们住的那间比小姑那间小很多。厨房里，进门就是一个炉子，带着一堵火墙，火墙里面是一张单人床，就是我和姐姐睡觉的地方。床的那头就是窗户，挨着窗户放着一张吃饭的方桌子，也是我们学习的地方。

房子里一个水缸，一个做饭的碗柜，上面是案板。房子里很阴，因为常年晒不到太阳，窗户都是单层玻璃，密封不好，还关不严。这环境还不如我们家的平房呢，我当时就后悔了，想回家，姐姐拦住了我，她怕我回去，她一个人就没法继续复读了。

我没离开过家，特别想家，姐姐则很高兴，每天 和同学一起开心的不得了。

一天三顿饭基本都是我做，姐姐负责跳水倒垃圾，我们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每天放学要去小姑的婆婆家把小龙接回来。早上是小姑上班的时候带走小龙，下午我们放学的时候小姑还在上班，所以，接他回来就成了我们放学后的第一件事。

那时候的饭也很简单，早上就是馒头咸菜和玉米粥，中午炒白菜或者菜汤加馒头，晚上汤面条或者稀饭还是馒头。小姑家的伙食还不如我家，我去了半个月就瘦了五公斤。小姑父喜欢骂人，尤其吃饭的时候不是骂我就是骂姐姐，每次挨骂，我就吃不下饭，离开饭桌说自己吃饱了，然后去看书。

半个月后，我第一次回家，刚下车就遇到邻居阿姨，她问我，小姑家好吗？我一下子就哭了起来，我说小姑家不好，吃不饱饭，还要干很多家务活。

我回到家因为晕车一直在呕吐，父亲让我躺床上休息。

等母亲回来，我已经睡着了，她从床上直接拉我起来，指着鼻子问我：“你在外面说小姑对你不好了？”

“是的，她就是对我不好，我都没吃饱过饭，小姑父还总骂人。”我眼睛还没完全睁开声音闷闷的给母亲讲。

母亲看到才分开半个月的我瘦了一圈，没再继续问我，眼圈有点发红，语气也缓和了很多：“二妹子啊，你知道你小姑心眼小，你以后不要在外面说她任何话，今天你说的如果传到她那，还不知道她要怎么收拾你呢。真是个傻孩子。你说多聪明的孩子，怎么做傻事呢。”

“妈，小姑就是对我们不好，到了星期六中午，我们放学回来，我们想把自己的衣服换下来干净再回来，她每次都把小龙和她的衣服拿过来让我们洗，最恶心的是她的裤衩也让我和姐姐洗，姐姐生气给她扔了回去。她家冷，窗户都关不严。”我给母亲告状的话让在外屋蒸米饭的父亲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