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五个娃大小不一的被杨家媳妇喊了起来。看到一桌子的东西时，小点的男孩直接伸手去抓。杨家大人赶紧阻止，小叔笑着说：“没得事，没得事，娃娃都这样。”边说边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水果糖分给了排排站的几个孩子。

布料一块一块的码在黑漆漆的饭桌上，糖和茶还有点心堆的桌子冒尖了。

父亲说：“非常感谢你们对我妹妹的养育之恩，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有啥问题尽管找我，给我写信。”

从来没见过如此多的东西，甚至过年，甚至婚丧嫁娶，在那个深山里，能吃上饭，吃饱饭就算最富裕的家庭，而半扇猪肉和每人一套衣服的布料，足以说明这样的亲戚是有本事的。

杨家的媳妇不做声，眼睛直盯着桌上的东西。

村长到父亲跟前说：“去后面山坡，英子在那里干活，赶紧去找，找到就带走。”

父亲和小叔立刻离开杨家，去了后山。村长家的一个远房侄子半路被村长叫住，让带去后山坡找英子。

后山坡是一片土豆地，小姑姑在地里翻地。大冬天的，小姑脚上的鞋子只有鞋子的前半截，后半截早就磨掉了。小腿露在外面，冻得通红，短短的打了很多补丁，看不出颜色的烂裤子穿在双腿上，身上的一件花衣服也是脏的看不出本色了，头发乱糟糟的顶在头顶上。

小姑昨天就听人说，她有两个哥哥来找她，哥哥很有本事，都穿着军大衣，给村长家很多礼物，还要给杨家更多的礼物，听说每人一套衣服布料呢。

一起干活的小伙伴都在羡慕小姑，可小姑的脑子里，根本不存在两个哥哥，她只模糊的记得一个姐姐。她没法判断小伙伴说的真假，也不敢奢望自己真的离开这里。

父亲和小叔找到小姑，小姑被父亲一把搂在怀里，哽咽着说：“春芬，受苦了，哥哥今天接你回家。”小叔也抱着小姑哭得哇哇的。父亲推开小姑说：“赶紧跟我们走，我们是你大哥小哥。”

“那我要回去说一声。”小姑还想着回杨家告知一声呢。

“不要回去，我们从杨家来的，杨家都说好了，你跟我们走，快走。”

父亲和小叔拉着小姑一刻不敢多留在杨家村，小跑着离开了。

中午的时候，杨家人有些后悔，觉得没开口讲条件，他们觉得父亲和小叔就是有本事的人，应该能敲出更多的油水。杨家所有的亲戚到了杨家，看到半扇猪和一堆布料，都眼红了。

等杨家亲戚一大群人赶到后山坡来堵父亲的时候，父亲和小叔带着小姑已经离开了杨家村的地界。

在大姑家等父亲和小叔的母亲，看到父亲领回来一个要饭一样的孩子时，直接问：“不是去找幺妹吗，哪里捡回来个叫花子。”

“嫂子，她就是我家幺妹，你看还有个人样 吗？”小叔说着又留下了眼泪。

不足一米五的身高，瘦的像个柴火棒棒，光着两只黑黑的脚，手上都是冻疮。

脸也看不出男女，不知道多久没洗过，只有活动转着的眼珠子，还能知道是个大活人。

母亲赶紧拿出自己从里到外的一套衣服，喊着大姑烧水给小姑洗澡。

小姑的头发都结成绳，母亲刚想拿梳子去梳，还没挨到小姑的头，母亲一声尖叫：“呀，虱子，全是虱子，这头发要不得了，要全部剪掉。”

父亲说：“直接推光头吧，我来推。”

大姑出去，不知道在哪里借了把推子，父亲给小姑推了光头。

洗了澡，穿上了母亲的衣服和鞋子，小姑一下子变样了，虽然剃了光头，可看得出清秀的模样了。她和小叔一样，一笑有两个深深的酒窝。母亲说：“还真的是一家人，笑起来一个样，这女子还挺秀气。”

父亲担心杨家人追来，第二天早上天不亮就带着一群人离开了，直奔龙凤镇外婆家。

路上，母亲发现小姑的新袜子变成了旧袜子，问她：“昨天给你穿的新袜子呢？”

小姑怯生生的回答：“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姐姐要和我换袜子，她说旧袜子穿着舒服。”

母亲接着发现小姑的毛背心也被换了。这毛背心是母亲最喜欢的大红色，肯定是昨晚被大姑换掉了。母亲有些不高兴的问：“春芬，你的毛背心也是姐姐要走的？”

小姑低着头，不敢看母亲，但还是点了点头。

母亲喊在前面走路的父亲：“你看看你大妹妹，太过分了，把小妹妹的袜子换了就算了，还把毛背心也换了，有这样当姐姐的吗？”

父亲抱着姐姐，小叔叔抱着我。父亲还没说话，小叔叔说：“嫂子，别生气，农村人太穷了，大妹妹也是喜欢好东西，等回去了，我给你和小妹妹买新的袜子，买新毛线，你们重新织，嫂子的手巧，织出来一定好看。”

“我不是看不起农村人，我是觉得大妹妹太过分了，怎么能抢小妹妹的东西。”

等母亲带着一大群人坐着三轮车到达龙凤镇的时候，外婆被别人从食堂里喊了出来：“翟经理，快出来，你家来客人了。”

当外婆看到母亲的时候，一把抱住了母亲。

母亲从离开到现在回来已经整整八年了。

八年，母亲已经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温和稳重的女人。母亲赶紧介绍抱着姐姐的父亲和抱着我的小叔叔，还有小姑姑。

外婆没想到父亲家还有这么多人，一家子人都到了外婆家。

中年的外婆干练利索，说话办事非常得体。父亲一眼就看出这个丈母娘不是一般妇女，也因此多了几分尊重。之前在父亲内心总感觉母亲的家庭不会太好，否则怎么会让母亲这样的女子跑去新疆。

在成都见到母亲的姐姐，我的大姨妈的时候，大姨妈很直接的对父亲说：“告诉你，春生，我们米家不是没人哦，以后欺负我妹妹的当心点，我们就是坐火车去也会报仇的。”

见到外婆的时候，父亲看到这个被人称作经理的丈母娘，自然多了些怕意。

第8章 初见丈母娘

外婆年轻的时候是龙凤镇有名的美女，无奈家境贫寒，16 岁时嫁给了镇上开了三家大饭馆的米家三少爷。

三少爷体弱多病，常年咳嗽，还染了赌博的毛病，28 岁都娶不上媳妇。家里父母着急，最后在聘礼厚重的情况下，外婆的妈看中了人家给的乡下的几亩地，将 16 岁的外婆嫁给了米家三少爷。

外婆嫁过去就进到饭馆里帮忙，先是在前堂服务，总有人为了看外婆，故意来饭馆。外婆委屈的给外公说，结果外公反而说外婆不守妇道，故意勾引别人。外婆生气了，不再去前堂，改去了后堂帮厨。

外婆心灵手巧，什么菜一学就会。可因为外公父母的偏心和外公的不争气，外婆在米家再怎么能干，还是在分家的时候啥也没有分上。

分家后的外婆自己做起了小吃生意，味道好，分量足，很快外婆的小吃成了镇上的名小吃。赶场天，都是排队吃。母亲也是四岁起就开始帮着干活，先是在帮着烧火，经常是边烧火边打瞌睡。

自小就非常乖巧的母亲深的外公的喜爱，外公每次看到四岁的母亲在灶火边打瞌睡，都会说：“你这个婆娘好心狠，这么小的娃儿，你都舍得用，烧火，烧火，烧到娃儿怎么办？”然后边穿衣服边去帮着烧火，外公把母亲抱在怀里，坐在灶头边，听着外婆的指令，添柴或抽柴。

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是外公干点活的时候，其他时间，外公不是溜大街就是跑去赌钱。

外公身体不好，性格也不好，小气抠门。偶尔心情好会去摊位上帮忙，他给的分量少，给的调料也少，客人要加点，他还骂骂咧咧的。弄得只要他在，就没人去吃，只要外婆在，就是排长队。

外婆也学聪明了，每次看到外公朝摊位走来，就会赶紧拿点小钱给母亲，让母亲跑去给外公，让外公买东西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