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屿柠移开视线，淡淡地开口：“从今年年初开始，我和高翔就协助警方在查一个跨国器官交易组织，在黑市上，一颗Rh阳性O型血的肾脏，价格五十到七十万不等，而Rh阴性AB型的肾脏，甚至没有标价，因为根本就没有‘货源’，即使有‘货’，也是价高者得，在前面的基础上翻个五倍十倍，都不成问题。”

乔亦心抬手捂住嘴，黄屿柠有些沮丧：“抱歉，之前没有告诉你这件事，可能在你看来，你是在报恩，你甚至在庆幸你和高翔是相同的熊猫血，但事实上，你这颗肾非常珍贵，无论是单看稀有程度，还是按照黑市的规则把它量化成金钱，我明明知情，却向你隐瞒了如此重要的信息，所以，其实无论我之后给你怎样的弥补，可能都不够。”

草莓味的水果糖在舌尖融化，即使是如此苦涩的话语，乔亦心竟也只品尝得出甜味，因为在这一刻，乔亦心再一次确信自己的决定没有错，她松了一口气，咧开嘴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谢谢你，在这个时候告诉我这些。”

黄屿柠不再说话，像在等待一场审判，乔亦心却轻松给出了黄屿柠想要的那个回答：“我的决定不会改变，人命无价，救人的事，我不会反悔。人类很渺小，我们救不了所有人，这已经足够让人悲伤了，所以如果连我能救的，还是对我有恩情的人，都不救的话，那也太无力了。虽然我能够理解根据稀有度给商品标价的行为，但对我而言，这不是衡量我要不要把这颗肾捐出来的标准，因为每个人的性命都是一样的珍贵，至于未来可能产生的影响，我的想法是，如果因为对不确定的未来的畏惧，而不愿意迈出这一步，那我这辈子，不是注定只能遗憾和失败了吗？”

悬着的心落回了胸腔，一放松，黄屿柠就觉得鼻尖发酸，他忙深吸一口气，又仰起头，把要涌出来的眼泪压了回去，余光所及之处，乔亦心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我过去一直没什么好运，但在我发现我们的血型一样的时候，我第一次觉得是好运降临了——那就对了，我不要辜负那一刻的感受。”

伴随着病房的门关上，病房里静了下来，柳莹莹无措地向坐在沙发上的俞安雨投去求助的目光，俞安雨叹了一口气，还没开口，反倒是高翔先开口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扫兴的。”

高翔已经没了刚才质问乔亦心时咄咄逼人的气势，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情绪十分低落，黄屿柠给的那一记脑门儿看来是没有留情，他的额头上竟然隐约能看到红印。

“小翔……”柳莹莹去牵高翔的手，却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他，他说的都是他们闭口不谈想要回避的现实。

“我没有觉得是我救了她的性命，也没觉得她必须因此回报我，我真的很害怕，她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无依无靠，要是因为捐了一颗肾给我，连健康也失去，该怎么办，要是害她变成我现在这样，我又不能把已经移植到体内的肾掏出来还给她……我，承受不了，毁掉一个想要救我的人一生的后果……”高翔绝望地看向柳莹莹，“干妈，我不想做这个手术了……”

柳莹莹呆呆地望着高翔，眼泪就从眼尾滑落下来，她的声音都在发颤：“傻孩子，你在说什么话？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等来的肾源，怎么能不做手术！你想看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哎哟，你好好的突然发什么疯啊，干嘛要把大姨弄哭啊！”俞安雨抗议，站起身快步走向病床。

陆离也抽了纸巾站起身来，走到柳莹莹面前，蹲下身给她擦眼泪，柔声哄道：“大姨，别哭了，高翔只是一时钻了牛角尖，我们会给他讲道理，说通了就好了……”

柳莹莹接过纸巾擦眼泪，说不出话，就用力点头，牵着高翔的手也舍不得松开。

俞安雨也站在旁边帮腔：“就是，再说了，这手术做不做，他可做不了主！”说罢横了高翔一眼，“你这狗崽子，别这么悲观啊！总想着自己可能带给别人负面影响，总想着最糟糕的结果，你这样不会幸福的！你怎么不想想手术成功，一切顺利，你们都能健康地活到八十岁，而我们能够帮助她完成学业，继续深造，她的前途一片大好。你要是还觉得过意不去，你们那游戏，屿柠可是给我夸了海口会赚大钱的，你们俩到时候赚这么多钱，那就给人家妹妹荣华富贵啊，房子车子珠宝首饰，全买来送给人家，让她余生都能当公主，既然累不得，不让她上班不就得了？你现在在这里死了，你能保证她孤身一人，再也不会遇到困难了吗？不仅不能，她还会因为没有能够救到她认定的‘救命恩人’，抱憾终生，那你，才是作大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