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殊俜吃完了老太太给他包的那碟饺子，开始是两口一个，然后是一口一个，再然后是一连塞好几个。

倒不是他饿得狼吞虎咽，是他吃不下才逼得自己吃。

周婶拿来饺子汤，让他喝点汤：“小心噎着，少爷，慢慢吃。”

晁殊俜将饺子汤一饮而尽，跟玫玖说了一句：“你慢慢吃。”

他就离开了餐厅。

玫玖吃完饭，在灵堂没找到晁殊俜，经过大门口的时候看到他一个人站在花园里，便走了过去。

春天的夜晚已经来的算晚了，这时候天还没完全黑，像是蒙蒙亮的清晨。

他们早上来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的感觉。

晁殊俜看着花园里种的毫无章法的树，玫玖也跟着看过去。

“那些树，是有意种的，还是...”

“都是后来种的，桑树，榆树，枫树，芭蕉。”

玫玖越听越瘆人：“这不都是招阴的树吗？”

“舅舅姨妈他们都走了之后，外婆就在花园里种满了这些树，她说不知道他们在下面好不好，又没给她托过梦，就种了这么多树，看看能不能把他们的阴魂给招上来。”

“招来了吗？”

“没有。”晁殊俜摇摇头：“外婆说有朝一日得给它们砍了。”

说到这里，晁殊俜忽然笑了，可能是想起了老太太咬牙切齿的样子。

“这老太太，净折腾。”是抱怨的话，但玫玖却听出了宠溺的意思。

站累了，他们在门廊前的台阶上坐下，天色黑下来，天空跟泼了浓墨一般，没有一丝光亮。

今天没有星星，明天一定是个阴雨天。

后来他们都没说话，玫玖托着腮坐在晁殊俜的身边，离他很近。

忽然，一阵风吹来她打了个喷嚏，晁殊俜就伸手顺势将她拥进了怀里。

她靠在晁殊俜的胸膛上，听着他的心跳声，忽然这一刻，觉得自己的心跳的特别快，特别没章法。

渐渐的，她有点困了，迷迷糊糊地打着瞌睡，然后身体一轻，晁殊俜将她抱起来了。

“我没睡着。”她硬撑着睁开眼睛。

“晚上没客人。”晁殊俜抱着她走进大宅：“我在这里有个房间，你睡一会。”

玫玖被他进楼上的房间，轻轻放在床上。

床单竟然是卡通的，灰色的底蓝色的小象图案。

“外婆总当我是小孩子。”他轻声说着，帮她盖上了被子：“陌生地方你不习惯，我等你睡了再下去。”

他在床边坐下，将床头柜上的台灯的亮度调到最低，低到玫玖只能模模糊糊地辨认出他的五官。

但朦胧一些，他脸上的悲伤就不那么浓烈了。

她应该说一些安慰的话，但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本来困得要命，真的躺下来了反而不困了。

“我陪你下去吧！”玫玖说：“不困了。”

“唱首歌给你听。”他靠在床头柜上，竟然轻声哼起了一首歌。

这是一首儿歌，玫玖没有听过，歌词很奇妙，晁殊俜的普通话一向很好，字正腔圆的，玫玖能听得清他唱的每一个字。

“月光光，树头背，鸡公砻谷狗踏碓，狐狸烧火猫炒菜，田鸡食饭脚懒懒，老虎上山拗苦樵。

月光光，岭子背，鹅挑水，鸭洗菜，鸡公砻谷狗打碓，狐狸烧火猫炒菜，送饭送到岭子背。

捡到一个花老妹，搭佢亲个嘴...”

晁殊俜的轻吟浅唱是好听的，她不确定每句歌词的尾音发颤是儿歌本身就是这样的，还是他控制不住的悲伤情绪。

她想，这首歌一定是他小时候他妈妈哄他睡觉的时候唱的。

也是老太太教给他妈妈的。

玫玖知道一首儿时的童谣对于一个失去亲人的孩子的威力。

玫玖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自己小时候听过谁给她唱童谣。

她的人生第一次，竟然是晁殊俜开创的。

渐渐的，她有了困意，眼皮子都搭不住了，一个劲往下滑。

晁殊俜在她逐渐朦胧的视线里，又披上了一层温柔的，温情的色彩。

后来玫玖彻底睡着了，晁殊俜在床边坐了很久，什么时候离开的玫玖都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一夜无梦，睡得极好。

等她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她赶紧从床上爬起来，周婶已经送来了换洗的衣服。

“这是宝剑从晁家拿来的。”周婶说：“少奶奶，你慢慢洗，早餐已经好了，下楼就能吃。”

“谢谢周婶。”

“不谢。”

“殊俜呢？”

“拜祭的客人一早就来了，不过少爷让你不要着急，吃完早餐再说。”

“他吃了没有？”

“一夜没合眼，问他就说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