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幻想死亡可以解脱自己，但求生本能却又比痛苦来得更加猛烈，矛盾才是一切食物的本质。

这次回来，他刚走进小区就碰见了孙奶奶，孙奶奶两年间老了许多，见到他的一瞬间反应了一会才认出他来，两眼泛红地抓住他的手。

站在秋日的夕阳下，孙奶奶感慨颇多地和他说了好一会话，谈及陆晚萤对邻居们从来都很友善，还给孙奶奶的小外孙女画过肖像，街坊都替她感到惋惜。

陆嘉显听着她口中描述的母亲，反而感到心中逐渐宁静，也开始主动聊起和母亲有关的往事。

提到他们一家人搬来穗城之前是住在北城，孙奶奶的眉头微微皱起，开始有些心不在焉。

陆嘉显觉得奇怪，便问她是否有哪里不舒服。

“嘉显……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妈妈出事那天，我在我们这一栋楼下碰见过一个女人，听她讲话是北城口音。”

陆嘉显愣了，他没想到孙奶奶会忽然说出这样的细节。

“你妈妈出事那天场面太乱了，我根本没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后来想和你说时，你已经走了。”

“是什么样的女人？”陆嘉显冷声道。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我记得特别清楚，她穿一身红配绿的怪衣服，手上戴两三只戒指，见到我时眼神还躲躲闪闪。”孙奶奶抚着心口问道，“也可能是我想多了，这应该不会和你妈妈……你妈妈中毒有关系吧？”

孙奶奶一边说一边自己都觉得心惊肉跳，陆嘉显反倒渐渐冷静下来。

是江映雪，虽然他没有亲眼见到，但他的直觉强烈地告诉他，花枝招展、打扮艳俗，加上北城口音，一定是江映雪。

在母亲出事那天，江映雪在北城。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陆行云，但警方早就以“煤气中毒，意外死亡”结了案，现在想去追查两年前的道路监控也已经是无迹可寻。

陆行云认为这件事很难重新立案，只能从长计议，他想了很多说辞想要说服陆嘉显，而陆嘉显这次竟没有反驳他，回到美国后，他读书比从前更加用功，人也不似从前一样自闭自锁，陆行云发现如果陆嘉显想做，那么便可以把一件事做到完美，也开始着手培养他，在升入高中后，陆嘉显俨然已经成了学校的风云人物，连校长都对他赞不绝口。

高二那年他执意要回国内读书，陆行云也准许了，从那一年起，一切开始脱离陆行云的计划。

要让江映雪说出事实真相并且让顾家归还陆晚萤嫁妆的想法并不是在陆嘉显回国之后才产生的。

而是在他从孙奶奶口中得知一切时，就已经开始筹划，他努力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个目标。

可是自从孟湘南出现后，他变得开始无法掌控节奏，他的心和理智背道而驰，而他在这种拉扯中尝到酸涩的甜蜜，并且难以自拔。

刀尖捅进他胸腔那一刻的可耻的矛盾感又回到他心间，让他无地自容。

只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他会继续回到自己筹划已久的轨道，一切本就该如此。

他企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却越来越无法说服自己。

在又一道闪电闪过天空后，他的手机震动了。

陆嘉显点亮屏幕。

孟湘南：【我在你家楼下。】

第八十三章 甘心臣服

北城冬天很少下雨，可今天偏偏是风急雨骤。

陆嘉显看着窗外呼啸而过的雨点，打在玻璃上如同石子击响，他提起伞就往楼下走，所幸电梯停在他这一层，否则他就要从楼梯间跑下去。

孟湘南站在暴风网咖楼下，她没有时间去买伞，直接在学校门口拦了辆出租车就往这里赶。

她并不知道陆嘉显家住在哪里，只记得那次他在网咖门口替她解围时说过，他住在这附近。

风将雨点吹得飘摇，即使站在网咖门口的屋檐下，她的衣服还是被雨淋湿了半边，一双鞋更是浸在了积水里，脚趾冻得快要没有感觉。

她没有要撤退的意思，两眼直直地盯着雨汽朦胧的另一头。

陆嘉显一定会来。

她很笃定。不到十分钟果然看见一个撑着伞的高大身影穿过雨幕，朝着她快步走来，脚步慌且急。

“你怎么走得那么快？”孟湘南质问他，但看到他平时难以动摇的从容面孔乱了神色，又忍不住笑。

一个笑得甜似春风，另一个却眉头紧皱，神色复杂。

“拿着。”陆嘉显的眸光落在她浸湿的鞋上，将伞柄干脆地递进她手里，弯腰伸手从她膝下一捞，一下打横抱起。

孟湘南忽然失重，低声惊呼，一只手不自觉的搂紧了陆嘉显的脖子，他的手很稳，抱着她走似乎毫不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