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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在长堤上(102)

作者:鱿鱼丝 阅读记录


尽管之辉从小认识张嘉仪,熟悉她总会夸大事情描述,但把生死不明挂在嘴边,可大可小。

“什么叫生死不明?”

“不知道啊,”她说话带着哭腔,“医院没说清楚就挂了。说船头在昏迷前只记得他办公室的电话。”

第六十五章 各有各的去路

罗爱君接到之辉的留言,匆匆忙忙从图书馆跑出来。

之辉在留言里没说太多,只提到昏迷。爱君一想到从小到大精力旺盛仗义又嘴欠的船头有天躺在医院昏迷不醒,急得不管不顾,一路奔跑,直奔校外招了辆出租车跑到医院,连在路上遇到同学打招呼也没有理会。

在挤满人的医院,躲闪着进进出出的担架床,推车,几经周转,她忐忑不安终于找到船头的病房。

在有两张病床的房间里,还好没有记忆里哀伤的白布,没有哭天喊地的哀嚎,即或有呻吟,也是她在所能接受的范围。

她非常讨厌来医院,尤其是夏天,闷热窒息的空气,刺鼻的味道,印着医院红章的泛黄的床单,木无表情的穿白衣的游魂,死亡的阴影似乎从来没有离开过。

罗兰在盛夏的夜晚离开,在离开前已经昏迷了好几天。她听护工说,约莫11点的时候,窗户突然贴着好多白色的蝴蝶(后来护工又改说,大热天的,有可能是飞蛾)。蝴蝶也好,飞蛾也好,那天晚上用它们轻盈的翅膀托着一个更轻盈的灵魂越过种种沧桑飞往碧海青天,任何苦难再也追不上。

进到房间,爱君下意识先看向窗外,半开的窗户,除了远方的云,什么也没有,一路过来郁结于心的紧张兀自消散。

"船头怎么样了?"她问之辉。

"睡着了。大难不死,脑震荡,外加左肩膀被划开一道不深的口。这家伙,命硬。"之辉的表情是轻松的,压低声音说。

他刚到医院的时候,船头躺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嘉仪坐在床尾哭得两行眼泪止不住,他还以为就算不死也得落个重度残疾。

还没问详情,就听到船头闷闷出一声,有气无力:"吵死了。能不能让我安息?"

嘉仪往他的小腿重重一捶:"呸呸呸,在医院说什么安息。执番条命,还不忌口。"

"轻点,我是病人。"

船头如往常,开车到造访无数次的食品厂进货,开到一半路,莫名其妙地,竟然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路翻了车。小车在一个大转弯处突然好像到达过山车轨道的顶端,眼看要撞出围栏时,他急速打方向盘,却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紧抓后尾,再也控制不住,连人带车滚下小陡坡。

车后座一半在翻滚的过程中被压扁,前座虽受损严重,却没造成大伤害。船头在翻滚过程后脑受到撞击,在短暂昏迷后,在救护车来前醒来。

事故勘探交警事后直说这是他见过的奇迹之一。

可不是,任何生还都是奇迹。

嘉仪说"撞鬼"啊,"鬼遮眼"啊,出院后要去寺庙上香还神,求道符驱驱邪。

她想起好像还没有人通知船头家人,便要去打电话。

爱君说:“我去吧。排医院门口的公用电话亭的队很长。不知道排到什么时候呢。万一其中医院要什么资料信息,你可能比较清楚。”

"也好,我顺便去打两壶热水。他今晚还不一定能出院呢。"嘉仪摇一摇桌子上空空的水壶说。

爱君打完电话回来,已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报喜的报丧的,浓缩在红色的话筒里,这里的红色,没有喜或悲,传达着天下最贴近人心的消息。

之辉坐在床尾,一页一页,慢慢翻动手上的厚厚的书。一本书下面还有另外一本书。

那是从她遗忘在凳子的书包里拿出来的两本书,一本托福复习资料,一本GMAT 美国商科研究生入学考试复习资料。她从图书馆直接出来,没有藏好这两本书的时间。

她的心咯噔向下坠。

她没有想到这一切的揭晓是在医院,一个曾经给她最难过伤心的地方,猝不及防。从此她对医院更加讨厌。

然而一切又变得顺理成章且简单,她苦苦想了很久,每天在"今天就告诉他吧,不要再隐瞒"和"先不告诉他,等拿到通知书,确定去再说吧"之间徘徊纠结。

好几次她正在纠结,忽略他时,他突然的打断使得她特别烦躁,不耐烦推开他伸过来要摸她头发的手,他愣住,她醒悟,连连道歉。他说:"量你最近工作压力大,大人不计小女子过。"

她的天平上,内疚那一边又多加一个砝码。

有两个声音在她心里争吵,一个说:"一定要去吗?这里的工作很好,你已经实现当年立下的理想。以后还会有去香港深造的机会,你有更多升迁的机会,何必到海外折腾,重头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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