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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在长堤上(105)
作者:鱿鱼丝 阅读记录
“来,为我们在香港的伟大的姐姐干杯。”她举起手中那碗被嫌弃了四年的“刷锅汤”一饮而尽。
晚上回到家,家里静悄悄,贵香到隔壁李亦芳家交流生产心得,罗振伟外出串门,定军开工还没回来,只有邓玉婵坐在台灯前一心一意织小孩毛衣。
“妈,我回来了。”
“嗯。吃过饭了吗?”邓玉婵扫她一眼。
“在学校吃过了。”
“你婶婶下午来一趟,给你送几件新衣,说你要去香港上班,不能穿得太老土。衣服我给你叠在行李箱上。婶婶对你真好,什么时候都想着你。”她作为母亲是吃味的。
“妈,你想我从香港给你带什么回来?”
“金项链金手镯能带吗?我看香港的金行比广州的货真价实。你要能带,就带回来,我等着给出世的孙子压惊。金压惊,银辟邪啊。银呢,你死去的奶奶有一副,还勉强用得上。你就负责金吧。”
邓玉婵自从知道爱君要去香港,早在心里列出长长的清单。她算计着,爱君在香港人的公司工作,工资一定不低,清单的第一项,金项链金手镯肯定买得起。
爱君叹口气,“我过去看看黄金价位再说。”
“小孩子的东西,那么一点,要不了几个钱。再说,那是你第一个侄子。你作姑姑的,理应出这份礼。”
“行吧,妈。事先声明,我只买这一份礼,其余的不买了。”
邓玉婵正想再争取点好处,爱君说:“妈,你我母女一场。何必赶尽杀绝?阿哥是你的心头宝,我就是一滩烂泥吗?我真是没有钱了。我也要嫁人,也要有嫁妆。我不求你为我准备,但是求你不要再算计我一点可怜的工资。你不要逼我远走高飞,从此不再踏入家门一步。”
二十年的心底话,如同外面的月光倾泻而下。
她要去看船头,没有再理会邓玉婵又想狡辩的神情。
人心可冷可热,最陌生的人能有最温暖的心,同样,最亲近的人也能有最冷酷的心。
她所能做的,是保护自己的心,好好爱自己。
穿过一片空地,爬上三层楼梯,来到船头家。
门是开着,之辉在客厅和船头他爸爸说话。
这是几天来,两人第一次见面。他没有露出多少异样的情绪,朝她点点头。
她分不清算是冷战,还是分手。曾经在夜里分享最亲密关系的两人,现在看起来和陌生人无异。
起码船头爸爸看不出两人有特别关系:"爱君,你和辉仔很久没见面了吧?你们先坐下来聊聊天,我去洗澡房看看船头。他今天精神比前几天好很多。"
之辉起身,说:"任伯,我不打扰了,明天还得早起赶去工厂。"
"好好好,你早点回去休息。不要太累。不要学船头,他就是太累才发生车祸。"
之辉走得很快,仿佛后面有野兽在追赶。
她苦笑,等到船头精神抖擞被他爸爸抓着手臂夸张得扶回来,寒暄几句,便离开。
下了楼,远远的,榕树下,他伫立在树影里。
她当作没看见,直直向前走。
第六十七章 我欠你一条命
爱君在香港实习的部门是在集团总部,负责收集各个子公司的明细账和总账,根据相关法律法规,整编汇总成对外公布的上市公司财务报表。
她在来香港以前,关越意味深长说“总部是陈生大哥大姐的地方,你一个人在那边,尽量低调。”
她隐约知道,陈家栋作为陈家的第三子,在集团和家族并不得宠,派遣到内地开拓市场,是变相的放逐。陈家老爷早早把陈家栋排除出家族权力核心,只提供资金,不分配股份,随他怎么折腾。
没想到陈家栋反而因祸得福,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干得风生水起。
关越的担心是多余。香港的高强度高压力的快节奏生活,人情淡如水的社会,各人自扫门前雪,没有人对她一个小小实习生感兴趣。
刚开始来的时候,大家对她抱有一份好奇,一个没有经过招聘的实习生究竟是什么来历。自从知道她是从广州子公司来的,便剩三分客气。
除了陈家栋不得宠原因,还有香港人对内地人的轻视态度,对广州人更是躲避不及。
早期大批穷困的广州人突破封锁游泳游到对面的香港,他们在香港没有糊口的营生,慢慢聚集成后来令市民闻风丧胆,令警队头痛不已的黑帮势力,著名的“广州帮”,黄赌毒,抢银行,抢金铺,恐吓,劫持,谋杀,帮派真枪火拼,隔三差五上新闻,香港无限电视台7点钟新闻比黑帮电影还精彩。
爱君租住在关越在香港基督教教会的教友家,独身的中年妇女芳姐。香港的房子和她家差不多,小且窄,只有两个房间,其中一间本是做堆积杂物用,一屋子的民国旧书旧报纸,积灰尘的留声机,满满一箱黑胶碟,瘸腿的凳子椅子,掉漆的书桌,几把秃毛的扫帚,居然还有粤剧演出的道具服,俨然二手小卖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