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她在孝中，蔺恪这几日也不再送东西来，只常常让福顺捎来关心的只言片语。

今日下了雨，雨水打在油纸伞面溅起水珠，将翠绿的枝叶打弯，像昨天老人灵前躬身的人，青兰匆匆收了伞，衣摆湿了一片。

她有些懊恼地收了收脚，早知就不往这条小路了，污泥和水迹沾在衣角，显得有些狼狈。

青兰望了望，看看能不能找附近的丫鬟借一条巾子擦擦，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意外映入眼帘。

“……三少爷？”

陈长生坐在长椅上，周围竟没个人跟着，一身白衣干干净净，看样子比这场倾盆的雨更早来到这一片园子。

少年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上没有什麽表情，像是在漫无目的地发呆，又像大起大落后空蕩的茫然。

青兰轻声唤他，陈长生转头：“七姐姐。”

“三少爷怎麽一个人在这儿？”青兰坐到他旁边，陈府的兄弟姐妹中，陈长生是最乖巧的那个，勤奋好学，不骄不馁，比起一母同胞娇生惯养的姐姐玉珠，他简直是个让人省心到了极点的弟弟。

“我只是出来散散心。”

陈长生心情有些低落，但在青兰柔和又鼓励的注视下，他张了张嘴，还是把憋着内心的理由说出来了。

“姨娘一直在哭……我没有办法，也不想呆在家中。”

青兰默然，玉珠犯下大错，念在血缘的份上陈知县只将她连夜啓程发配去家庙，以后能不能有回家的一天还是未知数。

况且……老祖宗过世，按大夏律法，考生需要守孝三年，陈长生原本是要在明年下场参试的……

一切都打了水漂。

这些对一个刚满十三岁的少年来说还太沉重，青兰摸了摸他的背，少年的背脊还太瘦弱，但好在未来还很长，他有足够的时间去成长。

“七姐姐，你知道三姐姐现在怎麽样了吗？”

少顷，陈长生鼓起勇气问。

青兰拍着他的手慢了下来，脸色变得有些迟疑。

英珠遭此横祸，惊惧之下高热不退，接连在床上躺了三天，大夫人不敢让她看见脸上的伤痕，差人把房里所有镜子砸了，可英珠醒来后仍然大哭不止，精神和身体的状态都不太好。

青兰又怎能跟他说实话，陈长生忐忑的样子显然明白自己的姐姐犯下了多严重的错误，本就愧疚不安，但大人的罪孽让小孩承受本就不公，青兰斟酌着要怎麽回答才能安抚他。

第二十四章任性

“我知道……三姐姐肯定要恨死我们了。”陈长生已经从她的沉默中得知了答案，低下头眼眶有些发红，良顷，他好像下定了什麽决心。

“我一定会考上秀才，振兴陈府的。”

小小少年的眼神里全是坚定，“四姐姐犯的错，我来偿还，以后三姐姐的婆家如果因为她的伤嫌弃她，我就是她的靠山，我会成为比父亲还厉害的人。”

陈府是一片泥泞的土壤，但也长出了青嫩洁净的笋芽，可心是好的，别人却不一定接受，至少在大夫人看来，女儿容貌被毁，儿子科举推迟，这两桩事情已经要将她逼疯。

自英珠出事，大夫人也病了，还要强撑着身体管家，女儿心灰意冷，儿子又是个混不吝的，陈长茂知道自己科举无望后就两手一甩出门和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大夫人一边派人打听他的行蹤，一边操持老祖宗的丧事，简直心力交瘁。

陈长茂接连被母亲训斥，也很不满，心烦气躁地把桌上东西扔了，小厮连忙安抚：“少爷，别气坏了身子。”

陈长茂两腿叉开躺着，冷哼一声，“如今还顾着身子有什麽用？反正老太婆死了也考不了试。”

小厮倏地噤了声，不敢再言语，陈长茂半分冒犯长辈的自觉都没有，接着抱怨：“你说这老太婆早不死晚不死，偏偏爷考上了再死，犯沖呢这不是。”

不过陈长茂也就说两句，他倒也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会试人才济济，他读书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中才怪。

天天被大夫人压着读书的日子他早就过腻味了，如今一閑下来，陈长茂只觉得还是软玉温香好。

不期然间他又想起自己一直未得手的小美人，要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呢，陈长茂上次吃了个瘪就一直忌惮蔺恪没有再对青兰下手，前些天灵前见了一面 ，眼珠子都瞪出眶了，所谓说想要俏一身孝，看姑娘水灵灵地往那一站，泪盈于睫，陈长茂色心又按捺不住了。

这也是为什麽，青兰在自己院门前看到了陈长茂。

少女一身素缟掩不住姝色，陈长茂看见她眼前一亮，“七妹妹，真是好久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