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要享的乐吗？”

恐惧海、面对恐惧……晏宁闭上眼睛，不让自己去看那触目惊心的画面。

如此也就没什麽说不通的了。玉泽与她同在一个关卡，这个关卡分明就是他的噩梦——被人关押，囚于牢笼，溺于恐惧海的噩梦。

眼睛看不见，对外界的感知要更加敏锐些。有只手攀上了她的鞋面，如同溺水的人紧紧缠住浮木。

不知他从哪里来的力气，就着这根浮木站起身，双臂无力地搭在她肩上。晏宁瞬间就想将他抖落，她也确实那样做了。

“闻不到，什麽都闻不到……”泪珠如断线的珠子，从少年的眼角滚落，连绵不断的苦涩渗进舌尖。

他无法用猫薄荷的气息疗愈此时的苦痛，只能生生忍着精神海被撕扯开的阵痛。彻底的、疯狂的撕扯，使他止不住地流泪。

闻不到？晏宁睁眼，看着被推开只能靠着栏杆的玉泽：“你……那你是如何认出……”

她下意识地以为玉泽换了具年少些的身体，闻识自然也恢複正常。却没想到幻境还挺真实地保留了这一缺陷。

“是因为你我之间的契约吗？又或是你所说的精神烙印？我之后会想办法解开。”

这绝非虚言，晏宁早就有了这种打算，只是这解法需得再寻。

少年带着哭腔的嗓音极为醉人，他颤声溢出断断续续的话：“不是……都不是……精神印记早就在契约落成时自动消弭了，我也无法通过契约反向约束主人。”

他先前一时逞嘴上功夫，如今倒什麽都顾忌不上了。

“宁宁的眼神、声音、说话时的小习惯，我记在心里，多少世都不会忘，一见便知道是你。”

“我能认出来的……”

他的话语声明明极轻，落在晏宁耳中，却如春日惊雷。她心中涌起複杂的情绪，又意识到一件事情。

破除幻境的关键，在于玉泽。沉迷旧梦的人不醒来，这个幻境就还会继续。

“宁宁想施展的那些抱负，现在也能落地生根，且这暴动症刚刚开始，要好治得多……”

晏宁出言打断他，语气异常平静：“这是你的旧梦，我无法改变过去。”

玉泽的语调急促：“不会的……这不是梦，你就活生生地在我面前，怎麽可能是梦！”

“是梦，就该醒来了。你无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若我偏要勉强呢？”少年的嗓音如叮咚泉水，清澈干净，透着点不容拒绝的坚决。

无人渡

灯盏的光影晃动，晏宁点亮了长明灯，能将牢笼内的情况看得更清楚。

少年的身姿如松如柏，虽然还是稚嫩的幼芽，却已能看出抽条后的身姿。在这纯良无害的外表下，包裹着晏宁看不透的心。

他因为精神暴动而眼尾泛红，脸颊的鸢尾花开得越发鲜豔，从下颌线一直蔓延到衣领下方。

衣裳淩乱地散开，体力不支地慢慢滑下去，如同破败的布娃娃。因为光线落下，能被晏宁完整地看到这副模样，玉泽面露窘态，用尾巴极力遮挡着。

被撕裂的痛楚，与被她打量着的羞耻融彙交错，将他一阵阵地送上云端。玉泽喘息着：“……宁宁，别看。”

笼中困兽在乞求她的怜悯，晏宁的心像是被大掌捏过，咕噜咕噜地冒着酸水。

她不该因为一个曾骗过她的人而难过，可是这种心情却按捺不住，奇怪得很。

灯盏轻微晃动，被拿开了些，映出她半边侧脸。晏宁咬着下唇，长睫垂下：“你想让我留在旧日里……是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她单薄的身影覆盖着玉泽，黑暗中少年的心剧烈跳动：“不是。”

“我能相信你吗？”

女修转过身来，她鬓边的发丝因为汗水而湿润，贴在皮肤上，浸透着凉意。心中满是风雪，寒意止不住地四处扩散。

全身的血液沸腾着，痛苦使得玉泽的精神海早已不清明。他眼前雾蒙蒙一片，嘴唇上下开合，却又闭上。

他该如何乞求她的原谅？

再历旧日的苦痛，都没有被晏宁这般怀疑着来得更难受。他欺她、瞒她，甚至还想囚禁她，如何能留住她？

形势逆转，他倒在她脚边，感知不到薄荷气息，只能生生忍着。他厌恨自己无力的模样，于绝望中生出一点渴望。

渴望她的垂怜。

“我想知道真相，异兽为何会暴动的真相。你并非全然不知，对不对？”

距离这批异兽进入宗门，不过短短几周，便出现了异兽暴动的症状。这绝非自然出现，而是人为。

被关进御兽宗，再到染上病，这种事情历经两次，玉泽不可能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