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修回家后跟唐顺随便打了个招呼，晚饭在学校里吃过了，他提前通知过不用做他的那份，但唐顺还是给他留了饭。

他翻开书，把那枚引路钱和满分试卷夹在一起，深深抹了把脸。

手机突然开始连续的震动。

这种熟悉的感觉，打开手机一看，果然是黄少天。

黄少天难得发了一条语音，60秒。

“老叶老叶！我也要来s市了！但是我又不敢来！网上都说你们s市的人会打飞机，我有点害怕，要不你来接我吧，还是说做高铁会不会好一点……”

【你来s市干嘛？”】

【我来找你玩啊哈哈哈哈感动了死吧骗你的其实我是来采风的寻找一下灵感嘛顺便看看你】

叶修被他的话提醒了，接着问道。

【怎麽想着画起树葬】

【这个嘛，具体我也不好说，可能是一种灵感吧或者是直觉？反正当时就有这个想法就画了呗怎麽了你有什麽疑问吗请问】

【s市这边又没有少数民族，你跑这边找什麽灵感，人家都是土葬的】

【唉唉唉这话怎麽说的一看就没什麽文化，没听过死亡是人类的最公平的待遇吗？我是来透过现象看本质的好伐】

【狗随流水猫挂树听过吗？】

【死猫挂树头，死狗放水流嘛！这我能不知道，我说老叶你今天话怎麽怎麽多搞得我还挺不习惯的该不会是我说要来看你你太感动了吧……】

传说猫是老虎的师傅，它将一身本领尽数传给老虎唯独留了一招，等待老虎想要杀掉它的时候它就一跃而上跳到树上躲过老虎的攻击逃过一劫。

于是死掉的猫需要被挂在树上，装进蛇皮口袋，用一根绳子掉在树枝上。

但是从来不需要用符纸特意镇压。

这一夜叶修睡得很不踏实，心里想着明天薛文兴上山的事，半睡半醒的梦境碎片淩乱无序。

叶修第二天起的比唐顺养的打鸣鸡还早，两个眼皮子底下又是黢黑。

第一次真诚同情失眠患者黄少天。

韩文清已经等在门外，叶修趁着唐顺不注意直接溜了出去。

薛文兴埋在下三湾的一片山上，山下的土地平旷肥沃，两年前出租给承包商，现在都还没有来开发，荒草都长得比人高了，一眼望不到头。

普通的人死后送上山，一路上敲锣打鼓孝子恸哭，纸钱和鞭炮铺满前路。

今天这却是一场堪称冷漠的葬礼，人员寥寥，薛文兴的爷爷奶奶相互搀扶着，老年人走的不快，但还是用蹒跚的步伐努力跟上，擡棺的只有薛继仁和韩六明，陈丽芳在前面开路。

薛文兴的坟墓也是小小的一包，棺材放进去将将够用。

叶修从后面上前，把那枚引路钱扔进火堆，溅起几簇火星。

薛继仁看了他一眼，眼神在叶修身上流转一瞬，表情沉寂不变地盯着那团燃烧的火焰。

结果一张试卷被递到他眼前，薛继仁明显一愣。

叶修观察着他的表情，从疑惑变为惊讶，随后全部化成绝望和悔恨。

泪水翻涌而出，薛继仁跌在墓前，叶修分不清他通红的眼是出于疾病还是思念。

“是我害了他！都是我的错啊！”薛继仁狠狠地锤砸地面，手指深深扣抓进土地中。

“是我骗了你啊文兴！”

他悲恸的忏悔中，耳畔似乎还有儿子稚嫩的嗓音，久久未绝

“爸！你回来了！”

“想不想爸爸？”

“想！我好想你！”

“那爸爸这次好好陪你玩儿。”

“爸，你不是说在家陪我吗？”

“爸爸假期快要结束啦，下次再回来陪你好不好？”

“不能带我一起走吗……”

“爸，我舍不得你！”

“别哭别哭，乖乖，这样吧，你考到一百分，爸就带你一起走！”

“爸！”

“爸？”

“爸……”

——

叶修站起身，不动声色的叹了口气，走到一旁掏出根烟。

韩文清跟在他后面走过来，正要开口，叶修的手机突然打断。

张新杰的声音有些干涩，他一字一句的向叶修真相。

一开始被霸淩的其实是唐格。

她不爱说话，也没什麽要好的朋友。

小孩子之间的恶意才是最纯粹的。

他们要麽清晰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要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毫无意识。

只需要说一句“放学之后小心点”就能借着未知的伤害给被霸淩者带来无尽的恐惧。

唐格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其实只要不去想，把自己的恐惧悬置一旁，让自己的思想陷入一种空虚的状态，除去身体上的伤害，他们所谓的恐吓也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