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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走向康庄大道[九零](244)
作者:绾山系岭 阅读记录
方才那个张建德上去唱半天,已经有人在下面不停地翻白眼,嘀咕议论。
王学海真是服了这几个閑汉,干事不行挑事第一。要不是姜崖拦着他,他真想把这几人丢出去。
贾平涛还是不接话,不回应,粗粝的手掌握住话筒。
“黝奥依!哈依!嗷依……”
苍劲厚重的声音像是来自远古时代的呼唤,明明没有一个歌词,只有最质朴简单的音调,却粗犷中暗含着莫名的悲壮,好像一下子把人拉到云山烟江的岸边:一行赤着上身的男人,伏着身体,粗粝的绳索在黝黑的肩膀上刻出了红痕,他们几乎亲吻着石头滩,穿着草鞋的脚面趴在地上艰难前行,一脚一深印,踩出了力拔盖世,也踩出了时间的刻度。
“嗨嚎嗨!嗨嚎嗨!”
从贾平涛的口中,这些低昂的喊声,铿锵有力,振人心肺,变化有序,节奏跳脱。他虽然一人站在这里,却好似和一群拉纤人,同动作,同喊声,同步伐,拉拽着行于江上的大船。
贾平涛紧紧闭着眼,哪怕不用说一个字,也满身的故事感。
与其说是唱,不如说他在用身心吶喊。从他口中喷出的音素,飞过平浪宫的屋檐,掠过高墙灰瓦,踩着青石板铺就的码头,一跃飞到被夕阳覆盖的粼粼波光,最后落在追着风往下一个目的地奔驰的船桨上……
姜崖听得心神激蕩,头皮像被狠狠按摩了一番,耳朵里全是炸开的绒毛,当真是一场视听盛宴。
好似跟着贾平涛一起重走了拉纤之路,啓锚,撑篙,装货,卸货,过滩等等,各有拉纤的门道,也各有行路的歌调。
贾平涛显然都熟稔在心,随心所欲唱了这一出,不过短短几分钟,却展示了他深厚的实力。
待他收音,落声,松开话筒,场下一片安静。片刻后,掌声雷动。
“好!好!”
“好久没听到这麽正宗的丹江号子。”
“我都忘了老贾以前是拉纤的。”
方才一直没什麽表情的贾平涛终于舒展了些眉头,然后看向王学海。
王学海非常懂事,立马请宋香巧和安庆生上台颁发奖品。贾平涛在风干鱼和猪肉条之间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选了猪肉条。
平浪宫的那几个閑汉瞧着贾平涛不仅上台唱了一番后还轻松拿走奖品,顿时脸上讪讪的,仍不死心,喊道:“这拉纤瞎喊的调调,连个歌词都没有,哪能是山歌啊?别在这滥竽充数!”
只有调,没有歌词,这不是山歌。閑汉的话好似有点在理,顿时台阶下的人纷纷议论起来。
至今有四人三组上台,前两组毋庸置疑,表演得相当出彩。贾平涛站在台上看似随意喊出的号子,也非常震人心神,但既然是山歌,哪能没有词呢?
要是大家都上去像他一样喊两句,是不是都能拿到奖品?对于其他人来说,公平何在?
閑汉扫视一番,觉得自己这次总算说到理上了,顿时站起来,朝着贾平涛喊道:“老贾,你先别走。你这手上的肉可不一定能吃到嘴里了。咱们来掰扯掰扯。”
贾平涛老脸涨红,嘴唇嗫嚅着,看向王学海,王学海看向姜崖。
一直没说话的姜崖从拖拉机上跳下来,走到台前。他介绍自己是乡産业办的办事员……他的名字最近一段时间算是乡里閑言碎语中出现频率最高的一个名字之一。任谁都能说两句他的来历,他来竹坑乡做了什麽,有多少家姑娘托媒婆上门而被拒绝,他好看的脸到底怎麽长的。以前可能大家对他的评论都侧重于外在,现在则变为这个叫姜崖的年轻人在金竹村和梁家洼村干了大事,这两个村的人现在人人都吃上肉了。
“方才老贾叔表演的是産生于咱们丹江的土生土长的文化之一:丹江号子。”姜崖慢条斯理地说着。
号子就是号子,怎麽就成了文化?很多人想不明白。
安庆生和宋香巧的思路算是跟着姜崖开化了一年多,知道在他眼里,只要是你能看得见听得见,管t你摸得着摸不着的东西,都可以成为文化的扩大意义。
比如说金竹村世世代代居住的石板房,从大家出生就坐落在那里,每天进进出出的地方,在姜崖眼里就是金竹村特有的文化。
比如这些不入流的山歌,传唱于旧时代,现在也没几个人能唱的玩意,现在大张旗鼓地找人表演,还要举行比赛,在姜崖眼里也是能扩大竹坑乡知名度,给竹坑乡带来实际经济效益和文化。
姜崖忽视衆人疑惑的眼神,继续说着,“咱们丹江从战国时期就已经通航,那可是距离现在两千多年的时候,到了东西两汉时期开始兴盛,到唐宋明清更是到达顶峰。我想在座的很多老人家都记得解放前,在陇海铁路开通前,从陕西转运汉江,再到武汉至长江,到两广,咱们竹坑乡镇是必经之地。水陆交彙,商业繁盛,每天有多少只船从咱们家门口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