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相技术发明于法国，风行于欧美，19世纪一位聂姓华侨从美利坚回到港城开设照相馆，门面会客，楼上影相，独沽一味。

一进门，贝静纯被橱窗里展示的老照片吸引住了。时光流逝，唯有这些无声的影像，见证了老相馆里真实存在过的欢笑声。

从照片排列能看出年代顺序，贝静纯一路往上望，一对青年男女的合影在衆多相片里脱颖而出。男人西装革履，文质彬彬，一副翩翩贵公子模样。女人容颜秀丽，一身新式改良旗袍搭配民国时期最流行的发式，透出大家闺秀的娴雅气质，两人并排站在一起，幸福甜蜜。

这是相馆创始人老聂师傅的招牌拍摄手法：低调相片对比度，色彩浓重，强调一种油画质感和故事感。老聂师傅把技巧传给儿子小聂师傅，如今小聂师傅也已年过六旬。

贝静纯想凑近看得更清楚些，玻璃橱窗忽然倒映出纪鸣舟的轮廓，她回头，顿了几秒，他不知何时换上了高级消防队长的制服。之前也是穿着这一身从容不迫地答记者问，今天的制服挂上荣誉勋章和绶带，是勋章主人一次次奋不顾身沖入火海，忠于职守精神的象征。

纪鸣舟已经站在镜头旁，跟摄影师沟通起来了。

贝静纯小跑至楼上的更衣间，从布盒里小心翼翼取出一件“翡翠绿”旗袍——是她和母亲贝秉芳唯一的联接。

据闻贝秉芳大学毕业舞会时曾穿过，后来方修骤然离世，家逢巨变，10岁的贝静纯根本留不住家里所有值钱的家当。这件旗袍由于放在了行李箱夹层而幸免于难，跟她一起来到港城。

自从纪鸣舟提议来拍结婚照，贝静纯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浮现出这件旗袍。方修送给妻子的订婚礼物，也算极有意义了。

小圆领窄袖无襟的改良款设计，丝质缎地上施以苏绣和《百子嬉春图》，靓丽雅致，把东方神韵演绎到了极致，更显庄重大气。

年轻的贝秉芳身姿风韵，而贝静纯最近消瘦太多，未能完成撑得起这件衣服。助理小姐进来看了看，取了几枚别针，窈窕的曲线便出来了。

婀娜的旗袍小姐一出现，纪鸣舟的视线便正大光明追着她。

贝静纯摸摸脸，有些烫。助理小姐瞧一眼，笑：“白里透红，唔使化妆了。年轻真好啊！”

那道火热的目光继续看她，贝静纯才反应过来：哦！带了！

戴上纪芸珍送的红宝石戒指，纪鸣舟才满意地移开视线。

两人终于站在一起，摄影师连连赞叹好一对璧人，郎才女貌无懈可击。

贝静纯望向前方玻璃投影，旗袍竟与纪鸣舟的制服意外搭配。只是跟纪鸣舟如此贴近并排站，更突出了两人的体型差，她没有高跟鞋，盯着两人的影子，努力踮起了脚。

小聂师傅从镜头里发现準新娘的小动作，笑着让助理小姐给她拿了一块摄影专用的垫脚。

俊男靓女的组合有先天优势，摄影师遇到这样的模特，也剎不住心花盛放，快门声不断。

拍摄极顺利，摄影师站直身体，冥思苦想，忽然明白了99.9%距离完美到底哪里差了哪一个0.001。

“新郎和新娘再亲密一些，新郎侧身，新娘亲他脸颊，注意不要亲得太用力。表情太使劲就不唯美了。”

贝静纯咬了t咬牙关，身子有点僵。

“新娘害羞的话，新郎亲。”摄影师善于找角度和调动情绪，当场给纪鸣舟加油，“男人就要主动嘛！”

“伊莎贝拉，你猜我俩之间，谁的胆量比较大？”纪鸣舟把手轻轻搭在她肩膀，低声问道。

奇怪的胜负欲突然被点燃了，贝静纯反手覆上纪鸣舟的手背。转头看他，借助垫脚的高度，两人鼻尖对鼻尖，近在咫尺。

互视彼此，比亲吻更暧昧。

镁光灯一闪，抓拍到心满意足的瞬间，小聂师傅大笑称好，非常满意两人的临场发挥。

等二人换回便装，照片也沖洗好了。摄影师太喜欢最后二人对视的那张，洗了两张小尺寸送给新人放入银包随身携带。

贝静纯端详着柞木相框里的自己和纪鸣舟，结婚的实感化为具象，更深刻了。

“阿舟，记得BB周岁照也要再回来拍哦。”小聂师傅拍拍他肩膀。

纪鸣舟答应着出去了。

“你们认识？”

“我阿爷和嫲嫲的结婚照就是小聂师傅的父亲拍摄的。”

贝静纯回忆起橱窗中那张才子佳人的旧相，明白当时那种陌生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

“阿爷和嫲嫲感情笃深，求婚她时便承诺今生只娶一妻。我父母也伉俪情深，举案齐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