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马地(三)

回到红磡, 公寓管理处送来了定制果篮和礼盒，衷心祝福业主新婚快乐。

是上午纪何慧珊在电话留言里提及的伴手礼，有喜饼、贺卡、用球形巧克力包成的花束。

贝静纯第一次见到如此用心的贺卡, 依照她和纪鸣舟在上海相馆拍的照片複刻的卡通人像, 背面还写了几行字：

To：Kei Ming Chau & Isabella Pei

静湖之上好行舟, 喜结连理共白头。

时髦雅致，中西合璧得很有特点。

每处细节都能看出纪家的仪式感和对贝静纯的尊重，如果她是真正嫁入门的媳妇, 肯定会感到无比温暖和窝心。

想起婚礼现场, 纪何慧珊慈祥和蔼的笑容，贝静纯动摇了, 感激之余又有愧疚之意，明日要不要回纪宅敬茶呢？

就算时代进步了，父母之命过时了，纪家百年氏族传承, 礼仪繁多, 而她因为一纸合约而装作看不到, 这麽轻轻揭了过去, 好吗？

贝家先人如斯明智，以德遗子孙，贝静纯不太在意贝家的名声。反倒是方修常教导她：修身、立德。人有父母如木之有本, 水之有源。使亲心悦乐，乃孝道之关键也。

人一旦付出感情，就会産生羁绊。摸了脑袋的“小狗心事”，都让她从此经过赛马会而多望一眼。连水桶里等待放生的十只大闸蟹, 她也有了恻隐之心。

“你明天下午有课？”纪鸣舟问。

贝静纯点点头，中华好Boss戴绍善给她放了大假, 但奖学金太重要，学校的课她不想错过。

“我送你。”

“不必了。”

贝静纯下意识开口拒绝。她翌日上午行程满满：跑银行和邮局，很私人的行程。

纪鸣舟没说话，只停了动作看她，琥珀眼里有研判，有犹豫，也有决绝。芬梨道上的那晚，她也像守护领地的小鹿，瞪着同样的目光，用同样的语气把他推开。

他有些拿不準贝静纯的态度，以为一起经过了这麽些事，至少她会多一些安全感。

“好。”纪鸣舟垂眸。脸上没什麽多余的表情，把脸转到一边。

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伴随蓦然间黯下去的眼睛，在空气里弥漫开来。贝静纯烦躁地扒了扒耳朵，手里还攥着新买的褐色小马钥匙扣——纪鸣舟送的，赛马会里“小狗心事”的周边。她知道自己这个毛病是不好：最不喜欢欠人情，一旦欠下了，总是着急赶紧还上。

“你方便来接我下课吗？”

如果有光，纪鸣舟就像重新啓动的灯，瞬间焕发出了神采，“好！”

“四点半下课，我会跟同学讨论一下小组作业，大概五点半......”看到纪鸣舟绽开了笑颜，贝静纯抿了抿唇，“大概五点结束。”

“我会等你。多晚都没问题。”

*** ***

这阵奇怪的情绪，从黑夜延续到白日，直至贝静纯下课后，想起即将见到纪鸣舟，还有些无措：说“合作愉快”的是她，当成好室友相处的是她，前后矛盾的人也是她。

热心的纪鸣舟有什麽错呢？贝静纯，你什麽时候开始优柔寡断起来了？她问自己。

许是这段时间与纪鸣舟朝夕相处得太过频繁，贝静纯总会不自觉想到纪鸣舟。想他举手投足间带出的肌肉线条，想他躺在沙发上看漫画的慵懒有余，想他偶尔凑近时眸底稍纵即逝的笑意，也想他工作时一往无前的魄力......贝静纯被一颗悸动的心折磨得心烦意乱，视线四处梭巡，也没瞧见纪鸣舟那辆路虎。

正想再找找他，转身骤然对上了男人的目光。

今日的纪大队长，并非制服打扮，也没有穿一身飒酷的外套。简单的灰色卫衣，外套一件白色连帽衫，从容随和的格调。罕见地背了一个包，这种偏美式学院风的搭配，配着他挺拔修长的身形却是相得益彰。

平心而论，比起随意T恤牛仔裤的男生，纪鸣舟自有一套不错的审美能力。深藏不露，值得品咂。

“从你走出课室那刻，我已经望见你。”纪鸣舟摘了棒球帽，露出笑晏晏的一张脸，“5分23秒后，你才发现我。”

贝静纯：“......”

心道你一直跟在我身后，当然瞧不见你了。

“伊莎贝拉，以后要习惯记得，I have your back(*我支持你)。”纪鸣舟一语双关，长腿迈快两步，引她到路旁。

就见他跨坐在一辆自行车上，单腿撑地，“上来吧。”

车后座是他自己加装的，宽大结实，纪芸萱小时候，他没少载她去兜风。

原打算在校园里低调些，他把路虎停在另一个路口，从车后箱取了自行车出来。没想到他载着贝静纯一路前行，俊男美女的画面太惹眼，引得路人频频回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