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下气紧如此，生机当绝，可心脉处穴位是有气的。

她撚着针微微动转，像搓一根细线一样，一点点以分毫之距扎进妇人的皮下，要在一具无回应的身体上凝阳气，泻邪气，这绝非易事，稍有差池，便再难凝气。

每一针落得艰难无比，分外耗精力，有汗珠从她额角滑落，被丁芷用手帕擦去。

在落第九针时，丁芷听到有杂乱脚步声，她扭头去看，见一个春满林侍奴带着两个穿官服的大人正朝她们走来，董竹心也跟在两人身后。

丁芷一愣，当看清官服样式，反应过来就要跪地行礼，却被为首的那位大人挥了挥手，示意免礼。

丁芷不知道这两位大人来此何意，只能噤声继续呆在一旁，偶尔给沈意擦一下鬓边汗水。

沈意的第九针已经入针。

文槿站在她几步之外的距离见她落针手法力度，眼眸中闪过一丝赞赏。

一针落完，文槿低头去看地上双眼紧闭的妇人，唇色发乌，面部僵硬，没有丝毫反应。

沈意这第九针用的是四寸长的大针，且落得是重穴，可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寻常人若此穴入大针，都会有不同反应。

在场几人大多都是学医之人，看到沈意落得这九针，再看妇人反应，心知已然知道结果。

余婉如惊讶，还真是给断气之人针灸。

董竹心暗骂这沈意，在这装什麽神弄什麽鬼，不过她转而一想，沈意为一个死人错过遴选，正好也不用她费心多拉拢了，是她自己自找的。

九针落完，妇人皆无反应，沈意眉眼肃穆谨严。

得拔针了。

文槿和沈意内心同时闪过这个念头。

除护住心脉、命门的五穴针后拔，其余四针需得一一拔出，若九针全数拔出，妇人依然无反应，当真是回天乏术。

沈意左手拇指按住皮下针穴，右手撚住针尾缓缓拔针，脸颊不自觉贴近针穴，要听其针下气劲的反应。

第一针拔出，无事发生。

第二针……第三针……

直至第四针拔出，仍旧没有反应。

“娘……”林诗看着半响毫无反应的娘亲，眼中含泪忍不住开口唤道。

见四针拔出，妇人皆无反应，董竹心心下莫名松了口气，她上前一步轻声道：“大人，仲和堂初选应该快结束了，大人不若回去看看？”

文槿也知出来这麽久，是该回去了，她站着那看还在拔针的沈意，直到命门三针都被拔出，她眼中闪过惋惜，“走吧。”

一行人转身往仲和堂走去。

沈意几乎跪伏在地上，仅靠着细细一点针尖去挽留这具身体的生机。

命门三针已经取出，该到心脉两针了。

沈意按着针穴，撚着针尾，指尖轻轻推动着附近的经络血脉，使气血均匀。

申脉穴起针时，似感受到什麽，沈意眉眼一动，她撚着针缓缓拔针，口中轻声道：“丁芷，参片！”

丁芷一愣，连忙打开药箱翻找，找到纸包取出一枚参片，却见沈意不再说话，她拿着参片，一时之间不知是要把参片给沈意塞进嘴里提气，还是给妇人塞进嘴里护神。

林诗似乎也感受到什麽，心髒纠起来，大气都不敢喘，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意行动。

沈意极慢极慢地拔针，她感觉自己都能“看见”针尖上那点生机，她得安安稳稳地把它留住，万不能急，她按着针穴，使门户不开生机内存，当针尖终于安稳取出，她缓缓舒了一口气。

只剩下内关穴了。

拔内关穴银针时，沈意不似前几针缓而慢，凝神闭气按住针穴，提针果断拔出，银针离体，有一丝血线溅到沈意面上，她来不及擦拭，紧紧盯着妇人面部，仅一息之后，妇人口鼻骤然张开，吐出一口浊气。

竟当真喘气了！

“活了！”有旁观者惊道。

林诗潸然泪下，喜极而泣地大喊：“娘！”

沈意迅速从丁芷手中取过参片压在妇人舌下。

还未走远的文槿三人听到这声呼喊，脚步一顿，董竹心还想着是不是那女子总算知道她娘没救了，死心了。

可下一刻，就见有侍奴慌张跑过来道：“大人，活了！”

“你说什麽——”董竹心难以置信地发问，话音刚落，就见文槿转身折返。

余婉如也是骤然一惊，当真活了？

董竹心面色发白，怎麽可能？

两人匆匆跟在文槿后头，返回春满林。

三人到春满林时，那妇人已经被扶上一旁临时诊断用的木床上，虽双眼还是紧闭着，可原先的乌青唇色全然不见，手指也被林诗握在手中，隐隐可见她曲指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