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宜杉随意找了个地方，从书包里翻出一个练习本垫在地上当坐垫。彭霖澍跟着她的动作，学的有模有样。

屈膝坐在坡上，彭霖澍像一本《十万个为什麽》，他问李宜杉：“我们为什麽要来这儿？”

李宜杉的下巴枕在膝盖上，脑袋左右摇晃：“不知道，就是想来。”

“以前爷爷经常带我来这里挖野菜。不过读了小学之后就很少来了。”

“彭霖澍，你今天公开课为什麽没来？”

彭霖澍盯着远处逐渐沉沦于大山深处的夕阳，答道：“我来了，只不过没进来。”

“我们班第一节课是科学公开课，上完课老师叫我帮忙把教具拿到他办公室去，出来之后我去上厕所了，再返回教室拿美术课的材料，等到教室门口上课铃已经响了。”

彭霖澍调转方向，面对李宜杉，他换了个地方晒夕阳：“不过我也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们班孙娜娜。她当时站在教室门口喊了报告的，但是美术老师出来说人已经够了。”

李宜杉的膝盖一颠一颠地顶着下巴：“哦。”

过了一会儿，她问他：“彭霖澍，你觉得乔峰和令狐沖哪个更厉害？”

“我觉得应该是令狐沖吧，乔峰最后都死了。真正厉害的人一般都能活到最后。”

“可是乔峰不是被别人杀的，他是自愿牺牲的。”李宜杉脑海里浮现出的是央视版《天龙八部》里胡军饰演的乔峰跳崖的片段。

彭霖澍不赞成李宜杉的想法：“可他还是没活到最后。”

在三年级的彭霖澍眼里，生死之事大于天。一个人都死了，他还能干什麽呢？什麽也干不了。这样的大侠，再厉害也白费。

“不过我觉得任盈盈和王语嫣都很漂亮。”那一剎那，彭霖澍脑海里浮现的绝不只是任盈盈和王语嫣，还有许晴和刘亦菲。

李宜杉对未知的恐惧在她与彭霖澍的争执当中逐渐缓解。太阳快落山时，两个人回到家，隔着老远就看见谢琳正站在家门口向外张望。终于，她看到了两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早过了放学时间了，你们干嘛去了？”

李宜杉不接话，反问道：“我爸爸呢？”

谢琳跟在李宜杉身后，气鼓鼓地说：“你爸等不到你们俩，骑着自行车去你们学校了。”

救星不在，李宜杉只好先沉默，一旁的彭霖澍接过了向谢琳解释的担子：“阿姨，我们坐公交回来的，但是不小心坐过站了。”

谢琳一听，觉得彭霖澍不会撒谎，便放下心来：“吓死阿姨了，还好你们没事。”

倏地，她停在原处，指着李宜杉的后背：“杉杉，你衣服后面怎麽回事？新换的羽绒服就给我搞成这个样子！”

李宜杉刚想坦白，不料彭霖澍抢在她前面说：“阿姨，对不起，李宜杉的衣服是我弄的。”

“今天上美术公开课的时候不小心把调色板打翻了……”

谢琳见事出有因，也不过多苛责，只是叫李宜杉把髒了的衣服换下来，放进洗衣盆，随后她便进屋準备晚饭。

李宜杉立在门口，彭霖澍站在台阶上，一级台阶的高度，将两人身高的差距补足。

夜幕低垂，黑夜将彭霖澍一整个容纳进自己的怀抱，李宜杉打开大门口的可视灯，平视那张在柔和的灯光下提亮了不少的脸庞，道出一声：“彭霖澍，谢谢你。”

收到感谢的彭霖澍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掩饰自己的害羞，他朝她做出个鬼脸。

“不谢。以后我罩着你。”

11.我想躺在雪地里

今时今日，身处东北边境的图们口岸，李宜杉的呢喃通过风传进彭霖澍心里。

小时候那个定城……

身边这个女孩总是很敏锐，也可能和她是语文老师有关，每每看到大差不差的景象，她就会开始联想，熟练地将眼前之景与自己身边的种种相关联系起来。

彭霖澍手持望远镜，隔着图们江上那座桥，向对岸扫视了一圈。东北和西北在地理位置上相距甚远，但又不得不说，间隔十多年，这一刻他确是在此处，欣赏到了与小时候那阵夕阳颇为相似的景致。

可当年说的话具体是什麽内容，他几乎失了印象。

将那副望远镜递给李宜杉，彭霖澍回头问道：“还看吗？”

李宜杉摇头，风将她的头发吹成一缕一缕飞舞的条带。她最后望了一眼色彩最浓郁的远方，眼底的落日余晖被紧随其后的暗夜渐次吞食殆尽，心中好像有什麽东西正走在缓缓赴死的路上。

她答：“大刘不是说今晚要往回赶吗？我们先去集合吧。”

按照大刘所说的路线，一行人今晚需朝着二道白河镇的方向回程，途中安排住店，明早前往雪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