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纪事(3)

作者:来自过去的黄豆酱 阅读记录

“......朕待之甚厚,然逆臣张连欲效陈桥之事,妄顾天道伦常,犯上作乱,实乃不赦之大罪。

......

着逆臣张连凌迟之刑,三日后行刑。家中男者坐不报合谋之罪,皆处死,女者入教坊司,改为贱籍。

......”

推搡之间,一声惊呼,眼前一片鲜红。叫声、哭声、怒喝声、摔东西声不绝于耳。

接下来的事她都不记得了。

齐建广六年,春。

张简仪独自坐在房内,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琴。她心内一片平静。刚来这里时,她也是如此平静,只是呆呆的,任由人摆布。

旁人见惯了身世悲惨女子的到来,大抵都是哭哭啼啼,或者急于寻死,看她这样也有些好奇,却又不敢贸然搭话。只有个胆大的,名唤钱双云,睁着一双水灵的大眼睛问她:“这位小娘子怎么也不流泪也不反抗?”

张简仪那时大脑一直嗡嗡作响,突然只觉清脆的声音闯进耳朵里,竟不觉烦扰,反而觉得舒心。她回过神看她,努力扯出一个微笑,“反抗何用?哭闹何用?会放我回家吗?”说完竟自己也觉得好笑,露出像是发自内心的笑容:“我又没有家了。”

钱双云舒了一口气,盯着她的脸:“还以为你是吓疯了,痴呆了!会说话就好,在这里待着总比去别的下贱地方好些。”她又转了转眼睛:“你真有意思,胆子挺大的,其他姑娘刚来都吓得直发抖。”张简仪笑笑没说话,她觉得这姑娘也很有意思,在这里不也是生不如死下贱地活着,但她没有说话。

可钱双云是个闲不住的主,她坐在她身边,“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只知道新来的是姓张的。”张简仪虽然有点不耐烦,但看这小姑娘生的甚是可爱,也压了几分埋怨道,“张简仪。”钱双云听她说话冷冰冰的,知道她不愿意多说,也明白刚来这里的人很不愿意和这里的人多说话。她撇撇嘴:“我姓钱,名双云,来这里有三年了,你以后有什么不懂得可以问我,你先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说完也不管张简仪是否要回答,转身就快步走了。张简仪无奈地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

她不是没想过死,可是死亡是最简单的路。她从小就胆大聪明,从不走最简单舒坦的路。哥哥、爹爹都被处死,嫂嫂未出世的孩子也在混乱中流产,嫂嫂被带走,现在也不知境况如何。她现在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一个女子,能保全自己就很不容易了。她突然想起那个与她有过三年之约的人,心下一沉,不知道他们是否有受到什么牵连...

她在思绪混乱中度过了一个冬天,所幸这个冬天她只是被安排学习些琴棋书画,但她知道这里是妓院,自己逃不过被摧残的命运。

想及此,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她知道,今生恐怕不能和赵合再相见,更别提是结为夫妻,她最好的结局,就是觅得善良的官员、宗室,能做个妾了结残生。

“张姑娘,孙嬷嬷叫你出来。”门外有人唤她。她默默攥紧了拳头,又松开。努力展现出大大的笑容。“是。这就来了。”她的声音中没有一丝颤抖。

她缓步出门。随丫鬟走到间雅间,抬头看见钱双云也在,她冲着自己笑了笑,却不似她平时那般乐天的样子,添了几分忧愁。她坐下放好琴,“各位相公可有想听的曲子。”

一人含着笑意:“小娘子随意。”她清了清嗓子,抚琴开口唱: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行迈靡靡,中心摇摇。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行迈靡靡,中心如醉。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行迈靡靡,中心如噎。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一屋五人,她自然都不认识,皆是书生打扮,当中一个眉浓眼大,目光炯炯有神,身着深蓝直裾深衣。她抚琴时目光触及那衣摆,明明不是什么滚烫的颜色,她却如同火烫,烧灼得双目疼痛难忍,竟是要流出泪来。她一晃神,手下慢了些,但她马上又转开视线,调整心绪,直至一曲终了。

她欠身坐下。边上一个年纪稍长得不悦地皱眉:“怎么这么悲伤的曲子?我们贵人好不容易来一趟。”中间那人摆摆手制止了他,似乎就是他口中所说的“贵人”。他鼓掌:“姑娘弹唱得不错,可谓如泣如诉,如怨如慕。不过姑娘所忧何事,愿闻其详。”

刚才的长者马上抢着说:“李公子您第一次来有所不知,沦落到此境地的多是罪官之妻女。父夫犯过,妻女自然也有罪过,所谓忧愁,不过是认为自己无辜想为自己开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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