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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生花(211)
作者:只是雨只 阅读记录
“我不是去瞧瞧,我是去救他!”
“救他?天下万物,各有其数。他今日若是死的数,便没有明日活的命!”
阿嬗愤愤地看着业。在渝踌躇着起身想要劝和时,阿嬗和业几乎是同时出了手。
两式之后,一击剑风,业被震得连退了数步,在渝面前有些难堪。
难堪的业脸色不住地再难看了几分。可他依旧挡在门前,没有要放阿嬗离开的意思。
双方僵持不下,而一直踌躇的渝忽而起了身。
不对……不对!
尉迟皞来不及开口,不属于渝的古怪的空灵再次响起。
“让她去吧。”
听罢,本一副誓要挡住阿嬗的业,随即退到了一边。尉迟皞顾不上还不对劲的渝,连忙追着阿嬗一并跑了出去。
庆收的高台上,站着两位尊贵的神;庆收的高台下,围着一群低贱的人。
糠子跪伏着,疼出来的冷汗湿了眼前那一隅之地。
他所有的气力都拿去忍疼了。现下,他擡不起头,也无力为自己辩解上一句。
其他的人都离得远远地,但视线始终落在他身上。好奇、揣度,没有怜悯、没有不平。
说起来,这是他第一次,离高台这麽近。
他们将这里奉为尊贵的地方,用来供奉尊贵的神。而自己的祖上曾犯下滔天的罪过,尽管没有人告诉他,甚至没有人知道那究竟是什麽过错,但他和他的祖辈后嗣,世世代代只能留在这里反省、悔过、赎罪。
他其实不介意的。人活着,本就受苦受难,一生忙碌又无为,只得石碑几行草草而过,无人能记。
他本是不介意的……
在人的眼里,糠子身上有着黑雾一般的什物缠着他;在神的眼里,在仙力渡入糠子的身体后,他们恍惚看见有谁的手,扒拉在糠子的身上。而在糠子的耳边,是无尽的哀叫。
嘈嚷,咒骂。
祈求,恫吓。
他们不愿离开好不容易抓住的躯体,他们不想去到那个不见白昼的地方,他们不想一直徘徊着而无人能发现他们……他们想回来,回到地界,哪怕这里受苦受难,哪怕一生碌碌无为,哪怕再来一次也只能落个石碑几行草草而过,哪怕最终仍是没有人能记下他们……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摒弃杂念!”
杂念?这算什麽杂念?!这便是人,会饿、会病、会死,会颓丧、会不甘、会遗憾……凭什麽他们生来是神,而他们生来是人……不公!这不公!
“……魔……”
人群里,不知是谁念出了这个字。衆人面面相觑,一时死寂,只有糠子仍觉得吵。
“阿嬗,救我……救救我……”
糠子并不是会向谁求救的性子,有什麽只会咬着牙,默默受着。可现下的糠子不会,他会拿捏阿嬗心软的性子,会把握扶奂还什麽都没告诉阿嬗的机会,将他所认定的不公,拖入他所深陷的泥沼。
“阿嬗,别去!”
阿嬗,别去!
而在这座塔里,能想着阻止阿嬗步入泥沼的,或只有扶奂和尉迟皞了。
可阿嬗还是擡起了手,学着扶奂和筑高,将自身的仙力渡入糠子的身体里。
随后,缠着糠子的黑雾发疯似地顺着阿嬗的仙力,也缠上了阿嬗。
越缠越多,越缠越疯,连两位上神都不得轻易靠近。
黑雾之中,只剩下阿嬗和糠子。
一如当年。
“糠子,我知道是你。”
身前的糠子忽而一笑,却非当年。
他后悔了。
在千余年前死掉的那一刻,他后悔了。
他后悔当年怎麽能放阿嬗走,后悔怎麽能让阿嬗活到而今。
这些年,他藏在鬼魇里,一直呆在阿嬗身边。可阿嬗看不见他,他也干预不了阿嬗的决意。他看着阿嬗酗酒度日,看着阿嬗受那些茍延残喘的神的气,看着阿嬗身边多了只狐貍……看着阿嬗的日子越来越开心,看着阿嬗对曾经的年月越来越不在意,他便越来越悔、越来越怨……
“阿嬗,你来救我啦~”
“别装了。”
十六七岁的糠子瘦巴巴的,脸是髒的,衣裳是破的,因常年少有进食,反而要比他小上两岁的尤或还要矮小些。这样的糠子就算笑得邪魅,也忍不住会令看到的谁生出一丝怜悯来。
“哦,对,阿嬗不是来救我的,是来救扶奂的。阿嬗,你看,”糠子的手,指向了还站在外面的扶奂,“你的扶奂师尊,我一直有好好照料,未曾亏待。平日,只让他在四方宅呆着,他若想去哪里走走,便让他去哪里走走。说起来,他倒是好伺候,很少离开四方宅,最远只去过前山,也不想见谁,大多时候就安安静静地在客堂坐着。阿嬗,如今你有了新的狐貍,不如趁此机会,留在这儿,陪陪扶奂,也陪陪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