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家里，晚上幽黑寂静，白天死气沉沉，让人喘不过来气。

她盯着神色枯槁时而疯狂的妈妈，心里只有一句话：好可怕的病，好折磨人的病。

这天傍晚，张俊宇艰难坎坷地哄妈妈喝了药，扶她睡下。

她一个人坐在客厅，心里闷塞堵涨，实在崩溃得要发疯，她浑身上下，处处都难受，不知向谁诉说。

外边天色昏暗，她跑去了爸爸的墓地。

家里很闷

“爸爸，我好想你，我每天都在哭，看到妈妈就很害怕。”张俊宇泫然泪下，“你不知道妈妈变成什麽样子了。”

如果爸爸还在，妈妈绝不会整天对她横眉冷对，爸爸不会让妈妈伤心，他会安慰自己，有他在自己什麽都不用想，可是……

张俊宇摸着爸爸的照片泪眼模糊，呢喃道：“怎麽办……我怎麽办。”

四下无人，她干脆嚎啕大哭，哭得头昏脑胀，然后，迷迷糊糊地倒在墓地睡着了。

次日淩晨，她被冻醒了。

这才三月，前两天刚下了场春雪，她穿着厚羊羔毛外套，满身寒气，冻得哆哆嗦嗦地跑回了家。

天未亮，天空幽蓝凄冷。

张俊宇脸色煞白走到家门口，浑身上下没有一丝暖气。

她静悄悄开门，怕打扰妈妈和弟弟，不料客厅已经亮起灯。

张俊宇怔着疑惑，平时他们不会起这麽早。

谁来了？

这时，一个高大的男人出现在张俊宇的视线。

他走过来弯腰平视张俊宇。

张俊宇眨了眨结霜的睫毛：“顾文叔叔。”

这个叔叔张俊宇是熟悉的，小时候见过他。爸爸去世后，他身为南河日报的新闻记者拍摄采访过他们。

年前来过她家，印象中他很亲切。

顾文看着她，眼里尽是柔情可怜：“妈妈生病了，怎麽不告诉别人？”

“嗯？”张俊宇没想到他会说这些，那这也证明，妈妈醒了。

她的视线越过顾文看向客厅。

顾文解释：“我来的时候，妈妈就醒了，在客厅。”

张俊宇：“嗯。”

妈妈又没睡好。

“能告诉我为什麽不跟别人说妈妈生病的事吗？”

“我，我怕人家觉得，麻烦。怕打扰他们，不想让他们为我家里的事心烦。”张俊宇把担忧说出来，突然觉得委屈，又有种被关心的惶恐。

“好孩子。”顾文眉眼间满是关怀，伸手抱住她，轻拍她的背安慰道：“顾文叔叔是妈妈的好朋友，以后妈妈有什麽情况，及时告诉叔叔好吗，叔叔不怕麻烦。”

顾文眉眼温柔，散发着天然的信任感，张俊宇身上的寒气一点点消融，她怔怔点头：“嗯。”

早饭后，顾文让张俊宇陪着妈妈，他在厨房刷碗。

妈妈窝在沙发上，垂着头一手拿书，不聚焦的瞳孔左右跟着在书本上快速划动的手指，嘴里念念有词，手指划了两三行，翻页。

继续快速划拉几行字，再次翻页。

她就这麽循环往複，一直看书。

张俊宇把手中的药和温水递给妈妈，轻声说：“妈妈，喝药了。”

何轻云没有理她。

张俊宇安静地等待着她回神，可她仍保持着平均三秒翻一页书的速度。

张俊宇有时在想，也许，妈妈的脑袋出问题了。

她迅速撇开这个想法，不敢接着往下。

忽然，何轻云站起来，朝向门口。

“妈妈！”张俊宇下意识拽住她。

她指着门口的挂画道：“我去看看那副画。”

“我跟你……”

“你别跟着。”她声音很冷，“松开我。”

张俊宇松手，起身跟着她。

她走到那幅画前，眼神飘忽不定，在张俊宇的眼睛从她身上移开的那一秒，她迅速转身跑向门口。

张俊宇急忙两步追上，拽住她的手，上前侧身挡住房门。

“妈妈，”张俊宇无奈，“回去吧。”

才吃过早饭，这已经是她今天第三次想偷偷跑出去了。

何轻云瞪了她一眼，张俊宇难受地移开目光。从妈妈生病到现在，她收到了妈妈前所未有的冷淡和憎恨。

何轻云转回客厅，四处找什麽，张俊宇心慌，凭她观察妈妈这麽久，她看出，妈妈是想摔东西。

但是，桌面干净，连客厅里的花盆，盆栽都被张俊宇搬空了。

何轻云肉眼可见地暴躁起来，她喘着粗气，像是下一秒就要发脾气。

没辙，她坐在沙发上怒瞪张俊宇，叫道：“你想干什麽？！这也不让我做，那也不让我做！你想逼死我？！”

张俊宇的积攒已久的委屈变成眼泪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