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明白了段洛为什麽要留在这儿。

九月初，高二开学。

一场特大暴雨，南河受灾严重，学校东大门马路地基塌陷，停水断电，开学推迟半个月。

段洛在东区教学楼拉着个装满书的小推车，思考怎麽挤进主干道的人流，忽然有人从后边揽上了他的肩膀，回头看，是甄帅。

段洛睁大眼，叫道：“甄帅？！你没走？”

甄帅笑着，“舍不得你啊！”

“啊啊啊！！”段洛激动地抱住他，“真的？！你不走了？”

“真的。”

当甄帅再次跟爸妈提想要留在南河时，要不是他爸拦着，他妈真给他一巴掌了。

段洛放开他，低头，“那你右腿……”

“没事儿了，能跑能跳。”

甄帅在精心治疗下休养了三个月才能站起来走路，家里又请了私人医生和教练做了半个多月的康複训练。

“那太好了，帮我搬书。”段洛是一点不心疼刚痊愈的兄弟。

甄帅低头一看，“靠！你书怎麽变这麽多？！”

“还有我女朋友的。”

“你，你女朋友？”甄帅懵了，“谁啊？”

“艾新啊。”

上了高二，他和杨开泰虽在学校两栋相邻的教学楼，但几乎没见过。

甄帅不想知道他的现状也不会提起他。

他只知道当他们再次盯进对方眼里，再不似从前。

“我再问你一遍，有，还是没有？”甄帅声音冷到了极点。

杨开泰沉默着摇头。

“跟我唯一有关的就是，我的……”杨开泰吸了一口气，轻微颤抖，“家人，全死了。”

“所以和你有关系。”甄帅笃定道。

“……”杨开泰脸色沉下，“没有。”

甄帅静静地看着他，有那麽一瞬间，他悲怆地觉得面前的人自己不认识了。

不对，早就不认识了。

“跟我没关系。”杨开泰着重重複一遍。

甄帅垂眸，转身就走了。

不管结果是什麽，他们就此，再无瓜葛。

站在原地的杨开泰眼睛瞪大，握紧拳头，急促地怒道：“我说了！跟我没关系！！”

甄帅背影决绝，没有回头。

“哥！哥！甄帅！！”

甄帅回了家，没管手机里劈里啪啦地多少人找他，直沖进书房翻出不知哪年塞在犄角旮旯的黑匣子，被刻意忽视和隐藏的秘密重见天光。

他没有留恋地下楼，将黑匣子扔进垃圾车。

至此，心中再无牵挂。

晚上，甄帅回学校度过五一前最后的晚自习。

距放学还有十几分钟，班里没老师，临近高考，都在紧锣密鼓地无声複习。他受张俊宇的委托起身上台，播放了一段音频。

“菅强，我是张俊宇……”

声音响起，班里同学纷纷擡头，甄帅倚着多媒体，看向屏幕面带微笑。

“……祝你今天生日快乐。你是我在高中三年为数不多的一直在一个班里的同学，对你的印象很深刻，希望你将来，能够真正的幸福快乐，希望你有美好的人生。”

角落里的菅强此刻正愣愣地盯着多媒体，手里握着的笔杆抖了抖。

音频还在继续——

“你好，菅强，我是甄帅，生日快乐啊，虽然我们接触不多，但是在未来，我会一直记得高中时期有一个学习超牛，名字超酷的沉默学霸，祝你高考顺利。”

“哈喽，我是林小喜。菅强祝你生日快乐！我在高一是你的语文课代表，高二是你的化学课代表，高三是你的英语课代表，希望你能记住我。我也会记住你的，毕竟有次英语竞赛你借给我一只笔，没有你我肯定完蛋了。”

“嗨~菅强，我是巫格格，就是那个曾经给你讲过冷笑话让你一点没笑出来的！我再给你讲一个，为什麽，大猩猩走路没有声音呢？因为猩猩走路喜欢敲咪咪。哈哈哈哈，好笑吗？！嗯……不好笑算了，祝你生日快乐。”

“我是苏铭瑞！生日快乐啊菅强，也许你觉得咱们没什麽交集，可我还记得刚上高一，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个学霸，想跟你当同桌，后来没当上有点遗憾，不过三年同学时光足以弥补，祝你越来越好！”

“我是辛戈，菅强，祝你生日快乐……”

……

一个接一个，全班人的声音在菅强耳朵里穿过，模糊的人脸清晰了起来。

直至录音机的声音戛然而止，那一刻，他认清了班里所有人。

“祝你生日快乐~”

“祝你生日快乐……”

不知何时，班里唱起歌声。

“嘘——”张俊宇压低声音提醒，“小点声。”

班里的声音压低，曲调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