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他踏进张俊宇家的第一步起，他呼吸的空间就被内心的愧疚占据，一下下挤压着他的心髒，只有看到张俊宇时才获得生存的氧气。

可是他的氧气，在张俊宇向他示好时，又无尽地消散，他难以忍受自己的过错，他一遍又一遍地想：她的父亲因他而死。

这个秘密，他不想说，也不敢说。

一滴泪滑落在张俊宇脸庞，她缓缓睁眼，看到甄帅睫毛打湿，轻颤，好像很难受。

甄帅忍受不了了，紧拥住她，埋在她的肩颈里，气息颤抖，抽泣着：“张俊宇，对不起……”

“什麽……”张俊宇不明所以看过去，目光移开却怔愣住，她不自觉倒吸气，“妈……”

甄帅脊背一怔，瞳孔紧缩。

何轻云脸色铁青，站在张俊宇房门，草莓散落一地，手中的玻璃碗啪摔在地上。

这一声响，使得张俊宇迅速推开甄帅。

甄帅回头，将张俊宇拉至身后。

何轻云咬住下唇，低下头，紧闭双目，沉重地深呼吸，极力抑制着颤抖的声线：“出来。”

张俊宇不知道是怎麽走出去站在妈妈面前的，只记得甄帅冰凉的手牵住她轻颤的手掌，走到卧室门口放开了。

他们站在客厅沙发对面，甄帅率先开口：“对不起阿姨……”

何轻云擡手打断，揉着太阳穴道：“知意回屋写作业。”

张知意看了眼妈妈，视线划过面色坦然的甄帅和垂眸抿唇的姐姐，转身回了卧室。

何轻云再擡起眸，直盯着甄帅：“多大了？”

甄帅坦蕩回：“跟小宇一样，十八。”

“听说你学的美术，参加了艺考？成绩怎麽样？”

她并没有大发雷霆，稳重中带着难以捉摸的情绪，甄帅不担心她会因此发怒而牵扯到张俊宇，但也没有掉以轻心。

“高二下学期学的美术，统考成绩全省第一，校考考了最顶尖的学校，全部通过了。文化课成绩，多亏了小宇的帮助，能考到六百多。”

何轻云神色稍缓，点头：“父母是干什麽的？”

“我爸平时开画廊办画展，我妈，做动漫的。”

“家里只有你一个孩子？”

“是，我爸妈对我很好。”

“可我听小宇说，你自己一个人住。”

张俊宇心中懊悔，瞄了眼甄帅。

“是我一个人住，他们离婚好几年了。”

何轻云眼皮垂下，眉心微蹙。

“不过，”甄帅又说，“他们的关系，还可以。他们是很理智的人，很，很好……”

甄帅看到她蹙紧的眉，心跳第一次跳那麽快。

沉默的氛围快要窒息，何轻云吐出一口气，“离高考还有一个月……你们俩，分开吧。”

甄帅垂下眼睑，轻而缓地呼吸。

张俊宇紧揪着衣角。

何轻云见俩人不说话，擡眼问：“小宇，你觉得呢？”

张俊宇喉咙干涩，咽了一下，肿胀疼痛：“嗯……好。”

“暂且不要做同桌了吧？”何轻云看向甄帅。

甄帅喉咙发干：“……好。”

“好好学，最后一个月不能掉以轻心，我会去经常看你们。”她语调平稳，好像刚才什麽事也没发生。

“还要留在这儿吃饭吗？”何轻云问。

甄帅摇头：“不，不了，我先回去。”

说罢，他避开张俊宇离去，出门走进电梯，按下楼层。

张俊宇一阵儿风般出现在他面前，她扒住电梯门，在他错愕的视线中走进电梯。

甄帅一把抱住她，“你怎麽跑出来了？”

张俊宇执着的眼神看他：“等高考结束好吗？”

甄帅：“好。”

等高考结束，她就要跟他表白，让他真正成为自己的男朋友。

等高考结束，他就说出事实，她不原谅自己也没关系，她喜欢上别人……也没关系。

两个人紧紧相拥，甄帅眼眶泛红，仰起了头，良久，他沉舒一口气，松开张俊宇，看到她的泪水也在眼眶打转。

甄帅心如针扎，替她抹去。

“你妈妈会生气的。”他用气声说：“快回去吧。”

“你也别生气。”张俊宇有些小心翼翼。

甄帅失笑，“怎麽可能。”

他抚摸张俊宇的头发，脸蛋，电梯下至一楼，他趁张俊宇没注意，低头将嘴唇印在她的唇瓣上。

“离别吻。”他洒脱哼笑，不让她看到自己垮下来的神色，快步离去。

“甄帅！”

张俊宇在他身后大喊，甄帅腿脚被她的声音缠绕，步伐迟缓。

“要好好学习！”

甄帅没回身，笑了下，继续加快脚步。

“甄帅！”张俊宇又喊，“看烟花！”